第二章(第3/3页)
门口置一大鼓,凡拜见子灵老爷爷灵位的人一走进大门,便由击鼓手“咚咚”敲着锣鼓(男宾敲鼓,女宾敲锣),拖着幽幽的长音高喊:
“迎接客人喽!”
所有在院内的本家便哭着跪拜迎接拜灵的人。古老的风俗在那时是很虔诚的,大人小孩都要表示出自己失去亲人的悲痛心情,不像现在简化的丧事或请人哭灵。客人进入屋内三拜一叩,徐徐退出。
敬重老爷爷的很多,整个三天,大院香火缭绕,哭声震天。
子灵老爷爷的坟墓选在村北使狗河蜿蜒流经的一块扇形平原上,那里一年四季不旱不涝,为村里上等良田。修坟的是村里最敬重老爷爷的高文三和郑之龙两个窑匠,他们年轻时都得到过老爷爷的指点。按照孟久老爷爷遗嘱,坟墓非常简单,只在墓内挖了两龛,置长明灯两盏,字画一律未放。
晚上,由孟斗老爷爷领着,来到村西的路口,把子灵老爷爷的衣服披在预先扎好的纸马上,送老爷爷的灵魂去向西天。
5月8日是出殡之日,请了夏坡东南庙妙真道士做斋,为老爷爷开路,并致祭文:
呜呼!哀子灵之灵魂兮,叹华露之短暂,观造物之生人兮,赋七尺之昂藏,数修短其有定兮,虽百年如梦黄粱。惟典型之尚在兮,流千载之芬芳。俄骑箕而仙逝兮,共怅少微之掩芒。灵引忝叨于末谊兮,能不恻然而悲伤。惟大人年高而德昭兮,有令名更有令望。自少多才而多艺兮,由资禀之纯良。泼水墨之天地兮,善丹青而流芳。叹狐奔而兔逐,恨狼竞而鸱张!忍辱于倭寇之蹂躏兮,精忠不忘报国。养性情于恬淡兮,看破世态之炎凉。敦孝友而重信义兮,知持身之有方。呜呼!山颓木坏兮,郗觑彷徨。瞻灵帏而兴嗟兮,思道范之难忘。德徽终古其不朽兮,九泉含笑而犹有余光。呜呼!罄南山之竹而书无情,决东海之波而流恨难量。君之名,与天地同大;君之德,与日月争光。呜呼痛哉!伏维尚飨。
棺木由八人抬着。参加送丧的人每人手执缠有烧纸的柳木棒,丢着纸钱(俗称“买路钱”)。效文作为老大,理为第一继承人,由一本家兄弟手执陶瓷盆,内装守灵三天来攒下的灵灰,路经村北十字路口时,摔碎陶瓷盆,以示衣钵继承。儿媳亦披麻戴孝,男左女右,拖住棺缆(力绳),俗称“拖丧”;亲友、宾朋戴白送灵于后,徐徐向墓地进发。棺停墓穴旁,先用稻草烧墓穴,谓之“暖井”,棺木放在墓穴后,效文先撒一把土,然后土工填埋,堆成新坟。
三天后,效文又领着一家人去墓地上坟添土,称为“复三”“复山”或“复土”。
丧事过后,效文把老爷爷的几十幅上等画一一装好,不再市卖。为了妥善保存,他在自己宅子里逛来逛去,最后把老爷爷房间窗子横梁上面挖了个长方形的龛,把画连同老爷爷当年写的一些反日传单放进去后又重新用泥巴白灰封好。还留有一家谱,效文将其放入内房墙夹层,以遵遗嘱,传之后人。
老爷爷死去,大爷仕昌尤其悲伤。本来下学迷茫彷徨无人指点,唯有老爷爷书香开扉起牖,可他这一去,山河乱世,大爷能不心悲惨痛。
老爷爷的画和家谱躲过了日本鬼子,躲过了国民党,到后来却没有躲过“破四旧”运动。这是后话。
[1]一种个头很大的草绿色的蚂蚱。[2]新民会,起源于抗日战争时期,是日本帝国主义在华北沦陷区建立的一个反动政治组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