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第4/5页)
“回家好好呆着,谁说你家是中农?没事找事!”王成才不吃这一套,连看也不看她一眼,就轰了出来。
昌潍大平原又重现了一道悲惨风景。日本鬼子来了,老百姓听到风就是雨,没见鬼子毛,拔腿比兔子跑得还快,当时谓之“跑反”。地主富农该杀的杀,该斗的斗。如今昌潍大平原又出现了“跑反”的队伍。地主富农为了躲避斗争到处跑,亲戚朋友都不敢收留,有些贫苦的百姓被吓怕了,也加入了“跑反”队伍。最后“跑反”队伍实在没地方跑了,就跑到了安丘城和附近的国民党统治区。这在以后就组成了所谓的“还乡团”的主要力量。
爷爷分到了两亩地,农时只能种高粱。1947年昌潍大平原风调雨顺,高粱长得高高的,粗粗的,沉甸甸的穗子着实让人喜爱。
这一段时间是大爷最平静的日子,和爷爷侍弄农活,偶尔帮大娘照看孩子,教老曹鬼学点基本的国文。
“大哥,你说的那学堂什么时候建?就我一个人学实在没意思。我这年龄了真不是学习的时候了,我就没你那天赋。我就适合甩着个鞭子在山上放羊,就这么块料了。”老曹鬼问大爷。
“我何尝不想啊?你看我们老李家空着这么大宅子,没钱盖房子,也利用不起来。再说,现在你看这形势,国共两党又紧张起来了,这“仓三易斋”不知何时能建?”
1947年9月1日,蒋介石飞抵青岛,亲自部署国民党陆军副司令范汉杰为总指挥进攻胶东。9月初,范汉杰集结8、9、25、54、65等整编师,沿青烟线向东进犯,疯狂扑向胶东解放区。青岛外围,一群在土改斗争中被清算后逃到那里的地主、富农和恶霸分子麇集一起,组成还乡团,到处“委任”伪区、乡长,拼凑反动武装,于9月中旬尾随国民党25、54整编师,卷土而来。
地主、富农的反攻倒算开始了。
压抑着仇恨的还乡团像疯狗一样到处乱咬,沿着昌潍大平原从东向西横扫。妇救会长高月蛾在还乡团的偷袭中被抓住了,他们的目标就是高月蛾和王成才。王成才正好去县上开会躲过了厄运。杀人刑场还是在老槐树底下。高月蛾衣服被全部剥去,用绳子围着老槐树绑了三圈。粗大的老槐树上绑了那么一个弱小的白花花的东西,村民低着头没人忍心看。
“穷鬼们,山不转水转,水不转人转。我舅舅高有财就是被你们活活在这树上晒了干鱼。”高有财的外甥李士信在国民党干连长,带着还乡团回来替他舅舅报仇。“拿住王成才,我也给他举行天葬,晒他的干鱼。往这娘们身上浇开水!”他命令道。
高月蛾全身被浇上开水,从头到脚烫起了水泡,一个匪徒抡起扫帚浑身扫,有意在乳房那里用力多扫几把。高月蛾疼得死去活来,一开始还骂,最后连骂的劲头都没有了。
村民李德全分得了高有财5亩地,也被绑在老槐树上,剥光了衣服。
李士信手拿一把剪刀,剪下一撮阴毛,轻轻一吹,“对付你们这些穷鬼,不要浪费我子弹!”开始动手剪耳朵,剪鼻子,李德全大骂:
“我操你祖宗八辈!我不就是分高有财5亩地吗?也不是我愿意要的,是共产党分给我的,有能耐你去找共产党!我操你祖宗八辈!”气得李士信一剪刀剪下他的阳具,大喊:
“埋掉!给我埋掉!”
大爷很久没见“鬼的好”高瑞云了,没想到鬼的好这次也跟着回来了。
晚上,大爷正在门楼子逗孩子玩。
“嘭!嘭!”有人敲窗子。
“仕昌,是我,高瑞云。”外面一个声音说。
“是大叔啊,你真像鬼一样。”大爷开开大门让鬼的好进来。
“仕昌啊,你还在家里干啥?国军这次反攻势力规模很大,共产党是斗不过国民党的,你快找你自己的队伍吧。不然我们走了,共产党又回来说不定连你的过去一起算。”鬼的好说。
“大叔,你不是在共产党那边吗?怎么又在国民党这边呢?”大爷问。鬼的好先是国民党,后加入共产党,如今又变成了国民党。
“哪边得势我去哪边,这叫识时务者为俊杰!你快自己想想吧,再不走,共产党回来你就走不了了。”鬼的好说。
大爷沉默不语。
“秋风萧瑟天气凉,草木摇落露为霜。”阴历八月十一,驻安丘国民党经过长时间的计划,在这天开始了对安丘西南方向的大清乡活动。战线一直从安丘撒到西部的牛沐,长约50多公里。整个西南方向,到处是零星落落的枪声,偶尔夹带着冲锋枪、机枪的声音,到处是乌烟滚滚,到处是鬼哭狼嚎,到处是尸体和鲜血。日本鬼子赶跑了,内战又重演日本人的那一套。共产党为了避免与国民党大规模力量的正面冲突,避实击虚,将主要武装力量拉到外线去作战,村里主要剩下民兵自卫团开展游击战争。
李士信带领一连的人马直扑秦戈庄、土山、大祖官、方家埠等村,计划活捉王成才和其他村的农会头目。可队伍到了半路被吕家埠村的民兵打了冷枪,连长李士信和几个士兵被打死,这下该连炸锅了。
代理连长立即下令:
“兄弟们,为连长报仇,秦戈庄、土山不去了,包围吕家埠,消灭民兵游击队!迫击炮,准备,放!”队伍呼啦散开将吕家埠围了个水泄不通,迫击炮呼啸着炸向村里,没炸着人,一团牛肉飞上了天空。
其实此时,民兵早已跑到牟山上去了。吕家埠人民可遭殃了,民房不断起火,炸死烧死300多口,余者被国民党士兵一拥而上,成了练刺刀的活靶子,妇女、姑娘被奸淫,有10多个士兵在奸淫过程中不小心被妇女用剪刀剪去了阳具,急送往县城医院抢救,还不知死活。不值得刺刀捅杀的小孩子被提起来,双手用力撕成两半。有一些老人、孩子,士兵懒得动力气,干脆用刺刀逼着一个个跳井。整个吕家埠上空,黑云笼罩,浓烟滚滚,鬼哭狼嚎,哀声遍地。
就在这一天,大爷吃过早饭,亲了亲还在熟睡的刚刚5个月的宝贝女儿,抚摸着秋色老梧桐,扛起一张锄。
“爷,我去家北那豆地锄一锄。”家北就是村北面爷爷的半亩地,本来接近一亩,那三分地卖给了四爷爷作为大爷那一石二斗谷的赔偿。
“彩虹,看好孩子,一会儿就醒了,别忘了换尿布。”大爷嘱咐大娘。
然后大爷抗着锄出门了,走得那么自然,那么正常,就像平常迎日风雨出,带月荷锄归一样,一家人谁也不会察觉他有任何一丝的反常的蛛丝马迹。
大爷扛锄这一走,没想到又去扛了枪,一家人从此走向了黑暗。要不是大爷这一走,爷爷不会领着一家人走向流亡之路,差点活不下来;大娘以后不会带着孩子改嫁,从此与我们断绝关系。爷爷奶奶痛苦的临死前想见孙女一面都不能,父亲整天以泪洗面,到现在还惦记着我这个姐姐究竟怎样了?要不是大爷这一走,五叔以后当兵政审也不会因为大爷的国民党关系而被拒绝。大爷这一走,一家人背上了国民党家属的黑锅,累及两代人的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