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第4/14页)
看爷爷躺在炕上,四叔“啊啊”急得直跳,父亲比划着让他下河捉鲫鱼,他高兴了,自己是个哑巴,就是个废人一般,能为自己父亲捉鱼治病,那是太高兴了。他不顾昏黄急流的河水,总能提着几条鲫鱼和一些烂树上生长的木耳蘑菇回来。
父亲按照王先生的药方给爷爷治疗有一些见效,爷爷的食欲加大,腹水有所减轻,在家里能干一些轻微的家务。但药太贵了,家里一贫如洗,哪那么多钱买药!仕光大爷在关键时候又给爷爷送来了15元钱,他总是很内疚,不管怎么说,是自己惹了爷爷不高兴。
为了给爷爷治病,奶奶和父亲还背着爷爷请来了一个神汉子“跳大神”。“跳大神”最初是由满族人的萨满宗教发展而来的请仙跳神的治疗鬼魂缠身、妖魔作乱的仪式。萨满是满族的巫师,萨满舞也就是巫师在祈神、祭礼、祛邪、治病等活动中所表演的舞蹈。据说古代中国北方民族曾盛行过这种巫舞。满族称萨满舞为“跳家神”或“烧旗香”,表演时,萨满腰间系着长铃,手持抓鼓或单鼓,在击鼓摆铃声中,请各路神灵。请来神灵后(俗称“神附体”),即模拟所请之神的特征,作为各路神灵的表演。比如:请来“鹰神”,要拟鹰飞舞,啄食供品;请来“虎神”,要窜跳、扑抓;或者在黑暗神秘的气氛中舞耍点燃的香火,这就表示已请来“金苍之神”。蒙古族称萨满舞为“博”“博舞”。萨满的神帽上有鹰的饰物,身穿带有飘带的裙,腰里系着九面铜镜,用以显示其神威、法力。表演的时候,法器用单面鼓,一名萨满为主,另外两名萨满为他击鼓伴奏。舞蹈多是模仿鸟兽与各种精灵的动作,最后表演“耍鼓旋转”。这就是“萨满舞”,俗称“跳大神”。
在爷爷老家,记得小时候还有一种“跳大神”的形式是主跳神者光着脚丫,站在很大的一个类似农村摊煎饼用的“鏊子”上,“鏊子”下面用麦秸草慢慢点火,跳神者在“鏊子”上转圈上下蹦跳,口中念念有词。由于“鏊子”加热,跳神者要不断地跳,避免烫脚,往往跳神者越跳越起劲,大汗淋漓,起到理想的请神效果。但由于这种方式难挨皮烫之苦,非病人家特殊报酬,一般跳神时就不用了。
父亲托了爷爷的二姑请的是刘山根底下马家“跳大神”,这马大神50多岁,吃了十多年这碗饭了,在当地有一定名气。当年闯关东、背煤窑、当胡子,最后看东北盛行“跳大神”,能保饭碗,凭着自己悟性,学了些跳神口诀,回了老家操起这行来。这“跳大神”对一些孩子惊吓、精神病患者、癫痫发作确实有一定效果,对爷爷的病可想而知,父亲拗不过奶奶,只好作罢。
夜晚降临了,一弯新月如婀娜村姑从降媚山后缓缓移出,静谧的山村,不时传来上坡呵斥耕牛回村的声音,老槐树下如胭尖细悠悠荡秋千似的声音在喊儿子吃饭,怎么喊,也只是一个农村少妇的叫了。
马大神来到爷爷家,在屋内墙上挂上一块花花绿绿的土布,上面写有胡大仙、黄二仙、柳姑娘、长翠莲等各路神仙的名字和画像,当做诸位神仙的神位。神位前有一供桌,供上香炉、烛台、果品,还让父亲端来一大碗水放在桌子上。供桌的桌围上中间绣着个“仙”字,左右一副对联,上联“有求必应”,下联“普度众生”,横批“心诚则灵”。
马大神一手单面鼓,一手黄表纸,脸涂油彩,似牛头马面,头插令旗样的花花绿绿的东西,肩背桃木剑,腰系十多个铜色大铃铛,赤脚短裤。他让父亲把爷爷从炕上扶起,盘腿而坐,头蒙红布,二神点燃黄表纸,马大神含一大口烧酒,“噗噗”一口一口往点着的黄纸上喷,冒起阵阵火焰。同时拍打摇晃手鼓,鼓的周围挂的串串铜钱,随摇动哗哗作响。大神紧锁眉头,嘴唇鼓起裂开,脸向两边拉,作狐狸醉态摇晃舞步走到爷爷跟前,向盖在爷爷头上的红布喷着烧酒,边喷边胡乱打着紧密细碎的鼓点,腰哗啦哗啦地扭着。然后马大神又回到供桌前三跪九拜,恳请大仙出场附体,登台表演。嘴里怪里怪腔拉着长调唱着:
日落西山黑了天,家家户户把门关。
喜鹊老挝奔槐树,家雀乌燕宿房檐。
行路的君子住旅店,当兵的胡子扎营盘。
十家上了九家的锁,只有一家门没关。
要问为啥门没关,敲锣打鼓请神仙。
左手敲起文王鼓,右手拿起武王鞭。
马大神唱完之后又回到请神上来。二神接着唱:
我十里外接呀、八里外等,
五里外才拉住你马缰绳。
我披红又挂彩呀,
将你请进神堂来呀!
马大神开始浑身发抖,嘴抽动着,身体扭曲,作出狐仙附体状,浑身发颤,眼睛圆睁,呜哩哇啦,口吐白沫,边敲鼓边跳,犹如疯癫发作,恐怖不已。
“我乃刘山观音洞千年狐狸仙,炕上何鬼?何处而来?快快报上,饶你性命。”马大神发话了。
“狐狸大神到!狐狸大神到!快叩拜狐狸大仙!”二神领着奶奶和父亲跪地叩拜。
“我不是鬼,我是病人。”爷爷回答说。爷爷也有点迷信,四叔发烧时,他无奈之下也是请了神婆子。他觉得自己没得什么病,肯定是自己哪方面出了问题。不然的话,夏坡王先生那么厉害的医生给自己开了药,效果怎么不好呢。
“既然你是病人,可说出你有何病?”马大神厉声喝道,把爷爷吓得一哆嗦,头顶的红布差点掉了下来。
“大仙,我吃不下饭,胃胀,做噩梦,还拉肚子,浑身没劲。”爷爷答道。“你多长时间了?”马大神又问。
“我也不知道。”爷爷回答。
“看你脸色蜡黄,双目无神,灰色黯淡。好好想一想,你前一段时间触犯了什么妖怪?得罪了哪路神仙?快想,本大仙还要广施云雨,等不及了。”马大神催道。
“没……没有啊!没有啊!”爷爷开始语无伦次。
“没有?怎会没有?好好想一想,你涂害过什么生灵?伤及过什么野物?”马大神紧紧逼问,步步进攻。
“我想起来了,我想起来了,大仙,两个月前,我上山割草,打死了一只黄鼬子(黄鼠狼)。求大仙指点。”爷爷糊里糊涂了。
“呜呜……我可怜的表妹啊,你死的冤枉啊!我到降媚山姨家去看你,姨说你被人砍了一刀,表妹啊,你好好的托生吧,别在这里受苦了,你快走吧!”马大神故弄玄虚了,把爷爷的病归结为黄鼠狼精附身。我们当地有个说法,不敢惹黄鼠狼之类的东西,这些东西老而成精,会附在人身上,使人得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