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第4/4页)
到了飞水,大雪铺天盖地扑面而来,昨夜被风折断的枯枝堆成了白色的坟墓。父亲跺着脚,等了一会儿,这大雪天,估计客车不发了。
暖和的病房,突然闯进一个雪人,把刚刚起床的姐姐吓了一大跳。“叔,是你啊!”把姐姐高兴得不得了,“小赵,我叔来看你了。”“你怎么来的?走着来的吧?”姐夫问。
“我在飞水等客车,四下里洒么,洒么里老时节就是不见来,越等越冷,不如走着吧。这走到这里浑身暖和着哩!方古热!”父亲很愉悦地扑打着帽子上的雪,姐姐赶紧帮助父亲拍打着身上的雪。
“我琢磨着你住院费不够了,就赶着来看看。就这些钱,先拿着用,不够再想办法。你大哥也很想来,要不是忙,他说也要来看看。”父亲把揣的暖暖和和的手帕一层层打开,拿出了238元钱。
“太急了,就这些。”父亲突然感到就这么点钱不好意思,显得有些局促不安,挠了挠后脑勺。
“叔,不要这样说,你老人家这份情我死了也忘不了。”姐夫感动得眼泪滚动着,“这么一大早,走着30多公里来看我,还给我带来了住院费。叔,我还能说啥!我给您跪下了!”姐夫挣扎着。
“别动!别动!躺着,躺着。”父亲给姐夫按了按被角。
“没关系!我身体好多了。医生说,我恢复得很好,过了年就可以出院了。多亏秀明!多亏你!要不是你们给我信心,我真不敢想象现在是什么样子!”姐夫摘下眼镜,擦着眼泪。
“别这样,都是一家人。我可没把你当外人。”父亲憨憨地笑着,“不错,比我上次来好多了,你看,脸色红晕晕的,也胖多了。”
“是啊,医生说,在这么短时间就恢复得这么好,真是奇迹!”姐夫也活跃起来。
中午,父亲破例让姐姐出去买了份水饺和几样小菜。
“再有十天就过年了,咱们提前过年吧。今年过年让秀明在这里陪你过。家里都很好,尽管放心。”父亲这次来显得特别高兴,提起瓶子,咕嘟了一大口酒,夹起一块萝卜干“咯吱咯吱”嚼着。
“来,咱爷俩喝!祝你早日康复出院!”父亲提起瓶子碰了一下姐夫的水杯。
“残雪暗随冰笋滴,新春偷向柳梢归。”墙角迎春数枝,淡黄傲然怒放,簇簇团团,给北方的早春带来了无限生机。姐姐向护士要了一个250毫升的盐水瓶子,每隔几天采几支迎春花插在花瓶里,白色单调的病房里顿生不少活泼和浪漫。
“好,可以准备出院了。看这化验结果,应该没问题,恢复得很好。出院后不要服药了,每隔一个月来查一次血象,必要的话,再做骨髓穿刺和生化检查。”那位姓孟的主治医生在正月十五查房时说。
“明天就要出院了,今天是元宵节,晚上我们逛街去吧?”姐夫在病房里活动着身体提议说。
“好啊,反正你也没事了,在这里憋死了。”姐姐说。
月如圆盘,笑盈盈地款步而出,姐姐和姐夫吃了份汤圆,牵着手上了街。在病房里囚禁了三个多月,姐夫特别激动,看着什么都新鲜。“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那一个个小孩腆着笑脸,一手拿着“滴滴金”[1]“嗤嗤”地放着,或在空中划着圆圈,成一朵美丽的鲜花飘着淡淡烟雾;另一手里拿着“泥垛子”[2],小的点燃引芯,在手中拿着放,喷出一条条斑斓多姿的彩虹;大的就放在地上,冒出一棵棵五光十色多彩绚烂璀璨的花树。一个老大爷,乐呵呵地用铁桶做了个大“泥垛子”,放在手推车上推着,边走边放,惹得孩子们欢呼雀跃着跟着跑。这边“泥垛子”带着余烬带着遗憾放完了,孩子们又跳跃着拥向另一个刚刚点燃的“泥垛子”。偶尔爆出的“二踢脚”爆竹吓得孩子们躲躲闪闪。更有调皮的孩子点着一片片灰药,用力扔向夜空,燃烧的灰药像流星在太空弧形划过,带着孩子们美好的梦想,倏而远去。
元宵节不愧是中国传统的情人节,少男少女们手拉手,肆无忌惮地在这灿夜中放纵着。一会儿窜来窜去看“泥垛子”烟花,一会儿跳进秧歌队里扭几下,一会儿牵着手指手画脚看那花灯。今年的花灯花样也特别多,那吊灯,多以木质制成,镶嵌玻璃或绢纱,带着龙飞凤舞年年有余的各种绘画,有的还缀着玉宝石的丝穗;那壁灯,安详地悬挂在墙上,斜方形或正方形的“福”镶嵌其中;很多儿童手里还玩着手灯,有麒麟灯、老猫灯,以纸裹铁丝为骨架,糊以薄薄的纱绢,外涂透明胶水,绘以麟凤之形,头部与耳、尾皆以弹簧活动,且多以黑玻璃球为眼珠,脖颈粘以各色羽毛,形象逼真,栩栩如生。
虔诚的老太太则从玉米秸或高粱秸上剥下一片片秫秸篾,一层层缠上棉花,蘸上豆油,插在萝卜块上踮着小脚放在井台、碾台、磨顶、屋旮旯等处点燃,口中念念有词,是谓“散灯”或“上灯”。若无风,灯盏燃尽,称“收了灯”,预示着该年风调雨顺五谷丰登。
姐夫兴奋地掏出一元钱,买了一个大“泥垛子”点着,像孩子一样欢跃着。火树银花下,姐姐幸福地偎依着姐夫,五颜六色的烟花映着姐姐红晕的脸,羞羞答答,更加纯真,更加浪漫,更添几分妩媚,更增几分幸福,幸福得像点燃的“泥垛子”花开满地。
[1]30公分左右的药捻子,内装花药。[2]用泥制成,形如圆锥,内装花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