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第4/6页)

“孩子感冒就是还没好,你带他出去,能行吗?”她不服。

“不就是个感冒吗?再说他已好得差不多了,你把他关在家里干啥?”我火辣辣的。

“爸爸,我要跟你去。妈,你就让我去吧,我没事。”修缠着我腿说。“在家里,等感冒好了再去。”她对孩子厉声喝道。

“在家里,没听见让你在家里吗?你就知道在家里,你就在家里憋死吧。”我“咣”的一声摔门出去,后面传出修“呜呜”的哭声。

浩淼无垠的峡山大水库,跨诸城、安丘、昌邑、高密四县,方圆几百公里,三面开阔,唯有在峡山中间,有一长约500米的狭小出口为水库大坝,水自此汇入潍河流入渤海。宽阔的水面,平波万里,鱼翔浅底,白鹭云飞,摇曳的芦苇,白色的芦花,似千军万马刷刷作响;划动双桨,轻舟荡漾于芦苇荡中,阵阵欢快的笑声,在芦苇尖上飘扬。看着人家挈妇将小,嬉水作乐,其乐融融,其意洋洋,我孤舟茕茕,泪眼独落。秋风吹皱绿水,引起酸愁无限,孰对孰错?或许谁也没错。

天空中,一只只大雁组成斜斜的方阵,阵鸣相和,动作一致,首尾相接,前不绝贯,后不越序。

“嘎嘎!”一群水鸭子悠闲叫着从我身边怡然自得游过,我一船桨打过去,船身一个趔趄,“嘎嘎嘎嘎”吓得它们摇晃着翅膀游得远远的。

晚上回家,修一人在津津有味地看我给他新买的碟片《狮子王》。

“爸爸,我饿了,快给我做饭。”修顾自欣赏着那辛巴和土狼在仙人掌丛里斗争的激烈场面。

“怎么还没吃饭?你妈呢?”我一下子就不舒服。

“我妈在床上躺着。”修顺手从茶几底下抓起一块饼干塞进嘴里。“你在家干什么的?连孩子饭都没做?”我一步闯进卧室。

“今天出去给修买感冒药,他姥爷胃下垂,我拖拉着腿领着他门诊、放射科看病检查,又去药房拿药,看完后送到汽车站,这才回来躺会儿。”她边捶着腰边起床边说。

“怎么不早和我说?非得找个周末来看病。结果怎么样?快起来一起做饭,孩子都饿得在吃饼干。”我说。

“就是胃下垂,吃下的东西胃潴留。其他没事,但他整天老担心自己得了什么病,这些年吃了些胃药,也不管用。”她说。

“修,先吃着炒的这蒜薹,用馒头蘸点菜水吃。等会儿老爸再炒西葫芦。哎,你把我买的西葫芦洗一洗,等会儿我炒。”我边说边打开墙角橱子拿一罐青岛啤酒喝。

“咦?”橱子里上一周有个脑瘤需要做伽马刀的病人给了我一对上好的“张裕”葡萄酒,那华丽富贵的包装,雍容典雅的风格,透着酽酽的色彩给人一种暖暖的浪漫的欧洲古典风情。我爱不释手,拿回家就嘱咐她这酒不要送人,我留着观赏,可现在怎么少了一瓶,剩下一瓶孤零零地躺在包装盒里。

“哎,我问你,橱子里怎么少了一瓶葡萄酒?那包装盒里那瓶。”我冲着厨房里喊。

“今天我大弟弟来陪着他姥爷看病,我给他了。他刚从部队转业回来,要托关系找工作。”她在厨房低头洗西葫芦。

“我不是早就告诉你,那酒叫你不要给我送人,我说你偏不听。什么都送你娘家了,从安丘搬家来连原先那些窗帘我都发现没有了,结果我在你娘家发现了。我不是疼那些东西,你能不能和我说一声。”峡山水库郁郁而回,本来就憋着气没出发。

“他大舅要找工作,我不着急吗?你在外面又没法联系,不就是瓶子破酒吗?你小题大做,大惊小怪,你干啥?嘟嘟啥?”她也有点火了。

“是瓶子烂酒,我只不过喜欢,我又不是酒鬼。我不是早告诉你不要送人吗?你又不是不知道。再说了,你真给你弟弟就把那两瓶子都给他,剩下这一瓶,半里不落,你让我怎么办?放在那里也不好看,你弟弟拿着一瓶也没法送人,连个包装盒也没有,拿了去有什么用?”我不断地发着牢骚。

“李涵穹,你有完没完?不就是瓶子破酒吗?改天我再向我弟弟要回来给你。”她声音也像虎啸山林高起来。

“我就是没完,你看你整天拉着个苦瓜脸,像死了爷娘,我早就看够了。我好不容易毕业找到这份工作,想好好过两天安稳日子,你能不能别整天给我拉着个死脸?”我像决斗的公鸡竖着鸡毛,脖子上青筋暴露,涨着黑黑的脸。

“啪!”她把洗好的两个西葫芦摔在地上,青青嫩嫩的西葫芦摔了个粉碎,地板上满是白色肉瓤。“李涵穹,这日子没法过了,咱们协议离婚!”

她这话一出,我一下子没话说了,真的无语了。我可不想离婚,对于离婚这两个字眼,我可是连想都没想。

此话一出,决战宣告结束。我默默地打扫着厨房摔碎的西葫芦,一家人默默地干着各自的事情。修对于我们俩这样的战争已经麻木,两个馒头,一盘蒜薹全部吃光,剩下菜水都用馒头蘸着吃上了,仍然欣赏着《狮子王》最后激烈的场面。硝烟弥漫的战场上,辛巴和娜娜联合群狮共同对付凶恶的土狼,土狼战败,刀疤被杀死,正义战胜了邪恶,和平取代了战争,晴日代替了阴霾。雷雨过后,百树丛生,森林冥冥,万木欣荣,芳草萋萋,众动物雀跃欢呼,重建家园,森林里又回到了和谐宁静的自然美。

不知何时,黑糊糊的窗外飘起了细雨,隐隐约约,缠缠绵绵,似有若无,欲止未止,似下非下,如泉流之哽咽,如朦胧之缥缈。伴随着帘外潺潺,是夜,我一人躺在房间里用尽了各种姿势,无法入睡。楼上是一对刚结婚的夫妇,天一黑就不见他们出门,不时传出阵阵和谐的奇怪的声音,更让人烦躁难眠。酒真是个好东西,和她吵完,我们俩谁也没吃成饭,她回房间躺在床上低声啜泣着,我闷闷地就着干花生米和一包咸菜灌了半斤安徽产的“口子酒”,浓浓的重重的酱香酒味,在静静的房间里弥漫着。我躺在竹藤编制的沙发上,无聊地看着中央6套播放的流金岁月怀旧电影《小兵张嘎》。我突然讨厌长大,小时候多快活,长大了怎这么多烦恼。

深夜寂静,望月斜照无眠,小庭空空,断续啜泣断续寒风,夜长难寐,长空凄雁叫碎银蟾。无奈的我觉着自己也有问题,可又找不出症结所在。

酒确实是好东西,喝得滋润,喝得自由,喝得放肆,喝得浪漫。就像李白叹曰:“世间行乐亦如此,古来万事东流水。”夜光之杯,葡萄美酒,人生何求?人生无求,唯求一酒。酒是不能不喝的,不喝就清醒,清醒了则有俗事烦心。此身醒复醒,不拟哭途穷。酒使我的生活更加丰富多彩。潍坊朋友多,办公室应酬多,我找了更多更多的借口,把自己置身于发泄的圈子。我们之间除了因为修,其他也找不到更多的话题。故乡的降嵋山、使狗河,留恋着我和修还有好友的身影;浩淼的牟山水库,宽宽温柔的大汶河,撒下我们双桨荡漾、静心垂钓的浪迹。100多公里以外的孟良崮,我们仰卧于当年陈粟解放大军与张灵甫74师的拼血呐喊中,感受着“落花石隙自纷纷,岩山松涛挂白云”;穿梭在沂山原始森林,陶醉于大自然恩赐的天外客的梦境里。“日之夕矣山荣醉,风自来兮石髓香”,那种逃避现实的感觉,只有自己才能体会到。甚至有一次,连续十天,我没回家吃过饭,带着一身酒气倒头便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