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第4/6页)
“好,走,开会去。”郑务聚收起笔记本,用他那粗短的日本“黑五寸”胡萝卜一样的手指端起手中的木鱼石杯子,起身走向门外。身后荆兆明倒背着手,高敬纲拿着他那随身红皮笔记本,像文革的红宝书,再后面是身材中等上下一样胖一样粗的王地锡,他年龄不大,高血压多年,兜里永远是“哗啦哗啦”小河流水响的药瓶子,胖胖的魁梧的身材,短短茂密如麦茬一样根根直立的头发,让人一看脑子里就闪出《烈火金刚》里的日本猪头小队长。我最后一个,瘦瘦的身子与王地锡恰成对比,这走路的排名和领导的排名一样,也要保持一致。
松堡45个村,三万五千人口,总共分七个管区,各管区主任包括人大主任郭满光、纪委书记王敬海、武装部部长宋和风、经委主任卜东锡、计生办主任宫深才等,都在吞云吐雾打着诨子,等着“上朝”。
“吴大帅,今天怎么这么没精神?昨晚又赢了多少?”组织委员杨禹善问常务副镇长吴祝秋。杨禹善是新上任的组织委员,原来的组织委员陈沐春与前任书记有矛盾,书记安排秘书营秋富把他和几个支部书记拉到酒店喝酒赌博找小姐,正当翻云覆雨时,营秋富悄悄地打了“110”,几个支部书记被罚款,陈沐春本人则被开除公职。
“唉!”吴祝秋伸了伸虾皮子懒腰,“昨晚没打,睡觉没睡好,床不好用,折着腰了。”
“你是和哪个小姑娘折着的吧?”武装部部长宋和风一身戎装,气宇非凡。“哪有你那本事!昨晚喝上酒,敢和人家小姑娘在大解放车车上办耍。”吴祝秋反戏谑道。
“谁他妈的胡说八道?我昨晚在武装部值班来。”宋和风有点火。宋和风喜欢喝酒,采花问柳,仗着他舅子是人大主任,喝上酒不在乎,这是大家共知的。
大家哈哈笑起来。
“老王,你不用笑,听说你和老伴吃饭不穿裤子,菜水都掉在下面胡子上,老嫂子心疼,赶紧舔一口吃掉,可有此事?”宋和风说。
“哈哈哈哈!”大家笑得直不起腰来。
“老方,昨天我去大吕村,老远看着草垛后一个妇女在蹲着‘元宝放光’,我看那人怎么面熟啊?”方家珍一阵脸红,小便也让这老流氓看到了。宋和风对妇女主任方家珍也不客气。他这张嘴,谁也拿着没办法。
“嘘,大家别说了,书记来了。”秘书营秋富在门口作记录,看着几个书记排队来了,赶紧提醒。
“你们都是机关干部,以后说话能不能正经点,高书记,以后开个机关会,专门进行整理整顿。好了,我们开个碰头会。”郑务聚说。
“今天是新一届党委成员组织召开的第一次会议。昨天下午开了书记办公会,今早上又把一些事情碰了头。下面请荆镇长和几个书记把年前的工作安排一下。”
几个书记分别把刚才讨论的事情作了安排。“李书记,你也说几句?”郑务聚说。
“我刚来,原来是学卫生的,也不熟悉农村工作,希望大家多支持!”我本来不想说,也没得说,既然书记让我说,我非说不可了。
“刚才荆镇长和几个书记都讲了,年关到来,基金会兑付要抓紧,各包片的也要让村支部书记做好村民的工作。政府不是不想兑付,确实是基金压力大,本来乡财政就困难,这突然把危机转嫁到政府身上,政府一时哪有这么多钱还给他们。嘱咐支部书记,要做好村民工作。提留统筹问题,各包片的也要抓紧扫尾巴,哪个片收不齐,扣年底奖金提成。关于基地建设,杨禹善你那个养殖基地还是空着,你作为组织委员,要想一想,有什么办法把它红火起来,你看人家李秀玉负责基地建设时,搞了个酵素菌厂,一下子从个组织委员提拔到呼家庄乡干了党委副书记,你和李书记商量商量怎样才能发展起来?老范,你那个蔬菜基地怎么样?”郑务聚边做总结边问副镇长范瑾勇。
“郑书记,那四个大棚效益都不好。大棚是土建的,比较简陋,冬天保暖效果不好,这又连着下了几场大雪,都快压塌了,荆镇长,不再投点钱,我把大棚补一补?哪怕3000块钱也行。现在大棚草莓红蜘蛛很厉害,长势很差,卖不了几个钱,连药钱都包不过来。”副镇长范瑾勇带着个大黑宽边眼镜,使出他那最拿手的一招,不用手,而是把右眼用力一挤一带一挑,带动那高高突出的腮上的肌肉推了推眼镜,对郑务聚说。
“等散了会,让李书记过去看看,你们拿出个方案再说。谁还有事情?”郑务聚问。
“郑书记,我还有。我们片那几个钉子户真是没办法了,大村那个周大林欠村里和镇上4000多元,光提留统筹就600多元,家里有钱就是不交,那人是个万事通,说自己那些钱根本就不该交,是增加农民负担,还煞有介事地拿出国务院文件复印件给我们看,也不知他从哪里弄来的?讲道理,你还讲不过他,真是没办法。还有大村那个光棍子,家里除了个尿罐子,实在拿不出东西来,整天游手好闲,偷鸡摸狗,也是没办法的。这些实在收不上来,扣我们提成是不合理的。”大吕片妇女主任方家珍说。
“我们片也存在类似的问题。提留统筹按人头收费,有些人家出去打工,或有的多年就存在户口在人不在的问题,这些实在很难收,建议那些常年户口在人不在的户就不收了,支部书记根本就找不到人。”付戈庄片宣传委员李界朋说。
“你们继续做努力,实在收不上来再说。好,就这样,散会。”郑务聚说。开完碰头会出来,我和经委主任卜东锡说:“卜主任,书记办公会说从你那里拉一根外线到我办公室,联系事情方便。”
“不知道。”卜东锡一扭脖子,牛哼哼地没好气。他初中毕业,仗着自己丈母爷是县政法委书记一直在经委靠着。郑务聚上任党委书记,他趁此当了经委主任。
霍家庄刘信工家里,冷清清的,像是没有人烟。刘信工是松堡镇多年来忠心耿耿的老支部书记,老伴去年得了肺癌刚刚死去。自从得知儿子被绑架投水,刘信工几乎汤水不进,脸色灰暗憔悴。我们进去时,他正抱着个头半缩在炕沿上,满屋弥漫着浓浓的烟味。
“郑书记啊,作孽啊!我刘信工怎么得罪了老天爷啊?我就这么个儿子啊!”刘信工握着郑务聚的手,老泪纵横。“我为共产党工作了这些年,到头来就落了这么个下场,你们连养老保险都不给我们买,过了年,无论如何,这支部书记我不干了。”
“好,老刘,答应你的要求。我们也催公安局尽快破案。高书记你安排民政拿出8000块钱给老刘过年。”郑务聚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