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实一种(第9/12页)
“没有,”山岗说,“我只是把他绑上,并没有杀他。”
“是你!”她突然神经质地大叫一声。
山岗继续说:“不是我,是那条狗。”
“我要去告你。”她开始流泪了。
“你那是诬告。”山岗说,“而且诬告有罪。”说完他轻轻一笑。
她似乎有些不知所措,她迷惑地望着山岗,很久后她才轻轻说:“我要去告你。”然后她转身朝门外走去。
山岗看着她一步一步出去。她在山峰旁边站了一会,然后她抬起手去擦眼睛。山岗心想:她现在哭得像样一点了。接着她就走出了院门。
山岗的妻子这时从卧室走了出来。她手里提着一个塞得鼓鼓的黑包。她将黑包放在桌上,对山岗说:“你的换洗衣服和所有的现钱都放在里面了。”
山岗似乎不明白她的意思,他望着她有些发怔。
因此她又说:“你该逃走了。”
山岗这才点点头。接着他又看了看手表,八点半还差一分钟。于是他就说:“再坐一分钟吧。”说完他继续望着坐在树下的山峰,山峰的模样仍然像是在打瞌睡。同时他感到妻子在他对面坐了下来。
他站起来时没有看表,他只是觉得差不多过去了一分钟。他走到了院子里。那时候那条小狗已将山峰的脚底舔干净了,它正在舔着山峰的太阳穴。山岗走到近旁用脚轻轻踢开小狗,随后蹲下去解开绑在山峰腿上的绳子,接着又解开了绑在他身上的绳子。此后他站起来往外走去。没走几步他听到身后有一声沉重的声响,他回头看到山峰的身体已经倒在了地上。于是他就走回去将山峰扶起来,仍然把他靠在树上。然后他才走出院门。
他走在那条胡同里。胡同里十分阴沉,像是要下雨了。可他抬起头来看到了灿烂的阳光。他觉得很奇怪。他一直往前走,他感到身旁有人在走来走去,那些人像是转得很慢的电扇叶子一样,在他身旁一闪一闪。
在走到那家渔行时,他站住了脚。里面有几个人在抽烟聊天。他对他们说:“这腥味受不了。”可是他们谁也没有理睬他,所以他又说了一遍。这次里面有人开口了,那人说:“那你还站着干什么?”他听后依旧站着不走开。于是他们都笑了起来。他皱皱眉,又说:“这腥味受不了。”说完还是站了一会。然后他感到有些无聊,便继续往前走了。
来到胡同口他开始犹豫不决,他没法决定往哪个方向走。那条大街就躺在眼前,街上乱七八糟。他看到人和自行车以及汽车手扶拖拉机还有手推车挤在一起像是买电影票一样乱哄哄。后来他看到一个鞋匠坐在一根电线杆下面在修鞋,于是他就走了过去。他默默地看了一阵后,就抬起自己脚上的皮鞋问鞋匠那皮质如何。鞋匠只是瞟了一眼就回答:“一般。”这个回答显然没使他满意,所以他就告诉鞋匠那可是牛皮,可是鞋匠却告诉他那不是牛皮,不过是打光了的猪皮。这话使他大失所望,因此他便走开了。
他现在正往西走去。他走在人行道上,他对街上的自行车汽车什么的感到害怕。就是走在人行道上他也是小心翼翼,免得被人撞倒在地,像山峰一样再也爬不起来。走了没多久,他走到了一厕所旁,这时候他想小便了,便走了过去。里面有几个人站在小便池旁正痛痛快快地撒尿,他也挤了过去,将那玩意儿揪出来对准小便池。他那么站了很久,可他听到的都是别人小便的声音,他不知为何居然尿不出来。他两旁的人在不停地更换着,可他还那么站着。随后他才发现了什么,他对自己说:“原来我不是来撒尿的。”然后他就走了出去,依然走在人行道上。但他忘了将那玩意儿放进去,所以那玩意儿露在外面,随着他走路的节奏正一颤一颤,十分得意。他一直那么走着。起先居然没人发现。后来走到影剧院旁时,才被几个迎面走来的年轻人看到了。他看到前面走来的几个年轻人突然像虾一样弯下了腰,接着又像山峰一样哈哈乱笑起来。他从他们中间走过去后,听到他们用一种断断续续又十分滑稽的声音在喊:“快来看。”但他没在意,他继续往前走。然而他随即发现所有的人都在顷刻之间变了模样,都前仰后合或者东倒西歪了。一些女人像是遇上强盗一样避得远远的。他心里觉得很滑稽,于是就笑了起来。
他一直那么走着,后来他在一幢尚未竣工的建筑物前站住了脚,他朝这幢建筑物打量了好一阵,接着就走了进去。他感到里面很潮湿,但他很满意这个地方。里面有很多房间,都还没有装门。他挨个将这些房间审视一遍,随后决定走入其中一间。那是比较阴暗的一间。他走进去后就找了个角落坐了下来。他将身体靠在墙上,此刻他觉得可以心安理得地休息一下,因为他实在太疲倦。所以他闭上眼睛后马上就睡着了。
三小时以后他被人推醒,他看到几个武警站在他面前,其中一个人对他说:“请你把那东西放进去。”
五
一个月以后,山岗被押上了一辆卡车,一伙荷枪的武警像是保护似的站在他周围。他看到四周的人像麻雀一样汇集过来,他们仰起脑袋看着他。而他则低下头去看他们,他感到他们的脸是画出来似的。这时前面那辆警车发出了西北风一样的呼叫后往前开了,可卡车只是放屁似的响了几声竟然不动了。那时候山岗心里已经明白。自从他在那幢建筑里被人叫醒后,他就在等着这一刻来到。现在终于来了。于是他就转过脸去对一个武警说:“班长,请手脚干净点。”
那武警的眼睛看着前方,没去答理山岗。因此山岗将脸转向另一边,对另一个武警说:“班长,求你一枪结束我吧。”这个武警也一样无动于衷。
山岗看到很多自行车像水一样往前面流去了。这时候卡车抖动了几下,然后他感到风呼呼地刮在他的两只耳朵上,而前面密集的自行车井然有序地闪向两旁。路旁伸出来的树叶有几次像巴掌一样打在他脸上。不久之后那一块杂草丛生的绿地出现在了他的视线中,他知道自己马上就要站在这块绿地的中央。和绿地同时出现的是那杂草丛生一般的人群。他还看到一辆救护车,救护车停在绿地附近。公路两旁已经挤满自行车了,自行车在那里东倒西歪。他感到救护车为他而来。他觉得他们也许要一枪把他打个半死之后,再用救护车送他去医院救活他。这样想着的时候,卡车又抖动了一下,他的胸肋狠狠地撞在车栏上,但他居然不疼。随后他感到有人把他拉了过去,于是他就转过身来。他看到几个武警跳下了卡车,他也被推着跳了下去。他跳下去跪在了地上,随后又被拖起。他感到自己被簇拥着朝前走去,他觉得自己被五花大绑的上身正在失去知觉。而他的双腿却莫名其妙地在摆动。他似乎看到很多东西,又似乎眼前什么也没有。在他朝前走去时,他开始神情恍惚起来。不一会他被几只手抓住,他没法往前再走,于是他就站在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