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实一种(第7/12页)
现在他已经穿好了衣服,他正站到地上去时,看到山岗走了进来,于是他就重新坐在床上。他看到山岗亲切地朝自己微笑,山岗拖过来一把椅子也坐下,山岗和他挨得很近。
山岗起床以后先是走到厨房里。那时候两个女人已在里面忙早饭了。她们像往常一样默不作声,仿佛什么也没发生,或者说发生的一切已经十分遥远,远得已经走出了她们的记忆。山岗走进厨房是要揭开那锅盖,揭开以后他看到昨天的肉骨头已经烧煳了,一股香味洋溢而出。然后山岗满意地走出了厨房,那条小狗一直跟着他。昨天锅子里挣扎出来的香味使它叫个不停,它的叫声使山岗心里很踏实。现在它紧随在山岗后面,这又使山岗很放心。
山岗从厨房里出来以后就在餐桌旁坐了下来,他把狗放在膝盖上,对它说:“待会儿就得请你帮忙了。”然后他眯起眼睛看着窗外,他在想是不是先让山峰吃了早饭。那条小狗在山岗腿上很安静。他那么想了一阵以后决定不让山峰吃早饭了。“早饭有什么意思。”他在心里对自己说。于是他就站起来,把狗放在地上,朝山峰的卧室走去,那条狗又跟在了后面。
山峰卧室的门虚掩着,山岗就推门而入,狗也跟了进去。他看到山峰神色疲倦地站在床前,头上绑着一根白布条。山峰看到他进来后就一屁股坐在了床上,那身体像是掉下去似的。山岗就拉过去一把椅子也坐下。在刚才推门而入的一瞬间,山岗就预感到接下去所有的一切都会非常顺利。那时他心里这样想:“山峰完全垮了。”
他对山峰说:“我把儿子交给你了,现在你拿谁来还?”
山峰怔怔地望了他很久,然后皱起眉头问:“你的意思是?”
“很简单,”山岗说,“把你妻子交给我。”
山峰这时想到自己儿子已死了,又想到皮皮也死了。他感到这两次死中间有某种东西。这种东西是什么他实在难以弄清,他实在太疲倦了。但是他知道这种东西联系着两个孩子的死去。
所以山峰说:“可是我的儿子也死了。”
“那是另一桩事。”山岗果断地说。
山峰糊涂了。他觉得儿子的死似乎是属于另一桩事,似乎是与皮皮的死无关。而皮皮,他想起来了,是他一脚踢死的。可他为何要这样做?这又使他一时无法弄清。他不愿再这样想下去,这样想下去只会使他更加头晕目眩。他觉得山岗刚才说过一句什么话,他便问:“你刚才说什么?”
“把你妻子交给我。”山岗回答。
山峰疲倦地将头靠在床栏上,他问:“你怎样处置她?”
“我想把她绑在那棵树下。”山岗用手指了指窗外那棵树,“就绑一小时。”
山峰扭回头去看了一下,他感到树叶在阳光里闪闪发亮,使他受不了。他立刻扭回头来,又问山岗:“以后呢?”
“没有以后了。”山岗说。
山峰说:“好吧。”他想点点头,可没力气。接着他又补充道:“还是绑我吧。”
山岗轻轻一笑,他知道结果会是这样,他问山峰:“是不是先吃了早饭?”
“不想吃。”山峰说。
“那么就抓紧时间。”山岗说着站了起来。山峰也跟着站起来,他站起来时感到身体沉重得像是里面灌满了泥沙。他对山岗说:“我觉得自己快要死了。”山岗回过头来说:“你说得很有道理。”
两人走出房间后,山岗就走进了自己的卧室,他出来时手里拿着两根麻绳,他递给山峰,同时问:“你觉得合适吗?”
山峰接过来后觉得麻绳很重,他就说:“好像太重了。”
“绑在你身上就不会重了。”山岗说。
“也许是吧。”现在山峰能够点点头了。
然后两人走到了院子里,院子里的阳光太灿烂,山峰觉得天旋地转。他对山岗说:“我站不住了。”
山岗朝前面那棵树一指说:“你就坐到树阴下面去。”
“可是我觉得太远。”山峰说。
“很近。才两三米远。”山岗说着扶住山峰,将他扶到树阴下。然后将山峰的身体往下一压,山峰便倒了下去。山峰倒下去后身体刚好靠在树干上。
“现在舒服多了。”他说。
“等一下你会更舒服。”
“是吗?”山峰吃力地仰起脑袋看着山岗。
“等一下你会哈哈乱笑。”山岗说。
山峰疲倦地笑了笑,他说:“就让我坐着吧。”
“当然可以。”山岗回答。
接着山峰感到一根麻绳从他胸口绕了过去,然后是紧紧将他贴在树干上,他觉得呼吸都困难起来,他说:“太紧了。”
“你马上就会习惯的。”山岗说着将他上身捆绑完毕。
山峰觉得自己被什么包了起来。他对山岗说:“我好像穿了很多衣服。”
这时山岗已经进屋了。不一会他拿着一块木板和那只锅子出来,又来到了山峰身旁。那条小狗也跟了出来,在山峰身旁绕来绕去。
山峰对他说:“你摸摸我的额头。”
山岗便伸手摸了一下。
“很烫吧?”山峰问。
“是的。”山岗回答,“有四十度。”
“肯定有。”山峰吃力地表示同意。
这时山岗蹲下身去,将木板垫在山峰双腿下面,然后用另一根麻绳将木板和山峰的腿一起绑了起来。
“你在干什么?”山峰问。
“给你按摩。”山岗回答。
山峰就说:“你应该在太阳穴上按摩。”
“可以。”此刻山岗已将他的双腿捆结实了,便站起来用两个拇指在山峰太阳穴上按摩了几下,他问:“怎么样?”
“舒服多了,再来几下吧。”
山岗就往前站了站,接下去他开始认认真真替山峰按摩了。
山峰感到山岗的拇指在他太阳穴上有趣地扭动着,他觉得很愉快,这时他看到前面水泥地上有两摊红红的什么东西。他问山岗:“那是什么?”
山岗回答:“是皮皮的血迹。”
“那另一摊呢?”他似乎想起来其中一摊血迹不是皮皮的。
“也是皮皮的。”山岗说。
他觉得自己也许弄错了,所以他不再说话。过了一会他又说:“山岗,你知道吗?”
“知道什么?”
“其实昨天我很害怕,踢死皮皮以后我就很害怕了。”
“你不会害怕的。”山岗说。
“不。”山峰摇摇头,“我很害怕,最害怕的时候是递给你菜刀。”
山岗停止了按摩,用手亲切地拍拍他的脸说:“你不会害怕的。”
山峰听后微微笑了起来,他说:“你不肯相信我。”
这时山岗已经蹲下身去脱山峰的袜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