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卷 第十五章(第4/5页)

经过一番追究,终于弄清,是玛丽汗第一个传出泰外库被捕的谣言的。赵志恒与公社、大队的干部简单交换了一下意见,库图库扎尔宣布说:

“社员同志们,根据公社党委指示,大队党支部决定,立即召开批判大会,彻底揭露和批判地主分子玛丽汗和依卜拉欣的破坏活动。咱们都到大队加工场大院里去!”

反动派总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今年还不到五十岁,外表却已经老态龙钟,秃顶、驼背,阴郁而又绝望的玛丽汗,和枯瘦如柴、从劳改释放以后就得了摇头疯病的不住地晃着脑袋的四十多岁却是老谋深算的依卜拉欣,一个多月以来,他们一直为开始出现的混乱局面,特别是各种杂七杂八的谣言所鼓舞,以为他们梦寐以求的“变天”时刻即将到来。这天早上,包廷贵与泰外库的冲突使玛丽汗欣喜若狂,她知道,包廷贵的行为已经引起了广大群众的不满,只要再划上一根火柴就可以呼噜呼噜烧上一阵子。泰外库坐上摩托车走了,这更使玛丽汗把愿望当成现实。玛丽汗其实是真的有几分估计泰外库是被捕了,她的反动本性使她必然得到这样的刺激。她知道,猪的问题是一个很小的问题,却又是一个很敏感、很容易动感情、很容易产生矛盾的题目,抓住这样一个题目做文章,真是再妙也没有了。在一种疯狂的兴奋心情中,她跳出来了,依卜拉欣也手舞足蹈了。

……尽管他们被押了来,尽管他们看到了公社、大队干部在场,尽管他们也看到了泰外库安然无恙,他们意识到棋已输了多半局;但是,他们仍然敏感到群众的某种躁动的情绪,他们知道包廷贵仍然是一个祸乱的根苗,所以,他们并没有死心,他们正在会前十分紧张地思考着负隅顽抗的伎俩。

会议是临时决定的。但是,开始时的闹事已经引来了不少群众,里希提又带来了庄子方面三个队的全体社员,再一招呼附近农田的社员,这个大队的社员差不多全体到齐了。不论是好人还是坏人,他们对于这个会都不感到十分突然。他们都已经预感到会出点事,会有一番较量的。就像在闷热的天气,人们会预料到而且会盼望着一场暴雨。赵书记和大队支部委员们正在安排会议的开法,要抓住战机、因势利导,把坏事变成好事,夺取斗争的胜利。他们也都非常兴奋,像战士在发起攻击以前,等候着冲锋号一样。

会议开始了,玛丽汗和依卜拉欣被带到了前面,乌甫尔队长先代表庄子上三个队的群众介绍了两个地主分子活动的情况,然后,责令他们交代自己的罪行。

“我该死!我疯了,我傻了,我看见高腰皮鞋……”

“住口!”库图库扎尔大喝一声,“不许你侮辱汉族社员。”

“让她把话说完。”赵志恒低声说。

玛丽汗哭了起来:“唉,噢,是,是包廷贵先生,我看到包廷贵先生的猪乱闯,我心里受不住啊!我看到包廷贵先生欺侮泰外库,去讹诈泰外库,我看到泰外库阿洪被捕……”

“你什么时候看到我被捕了?”泰外库愤怒地叫了起来。

“我看到了你上了摩托车,我以为……”

“你以为?你以为什么?”一些社员质问道,“你还没弄清情况就到处煽动吗?你不知道只准你这个地主规规矩矩,不准乱说乱动吗?”

“我忘了,都是自己人嘛,泰外库的事情,我也挂心……”

“你也关心泰外库的事情?”里希提站了起来,他的眼睛里喷着怒火,“你也讲起乡里乡亲的情谊来了么!你说说,泰外库的父母,那两个乡亲曾经受到你和你的丈夫、大恶霸马木提的怎样的关心吧!”

玛丽汗的脸色变了,她低下了头。泰外库的脸色也变了。

伊力哈穆冲到了玛丽汗的面前,他对大家说:“社员同志们,请看吧,今天,玛丽汗给咱们讲起乡里乡亲的情谊来了,而那位依卜拉欣的侄子,甚至喊起乡亲们团结起来的口号,让我们回想一下依卜拉欣、马木提和苏里坦、玛丽汗对我们的情谊和团结吧……泰外库的父亲,只因为路过马木提的庄子时候唱了一句歌,违背了马木提的‘礼法’,就被抓起来,绑在榆树上……我记得,当时亚森大叔也曾经用都是乡里乡亲嘛这样的话去为泰外库的父亲求情,马木提是怎样回答的呢?亚森大叔,您还记得吗?”

“我……记得。”亚森略带惶恐地说。

“他说什么?”

“他说:‘这样的乡邻一文不值,这样的乡邻应该喂狗……’”

“该死的狗地主!”社员群众呼喊起来。

“泰外库的母亲,”伊力哈穆继续说,“就因为给长工做饭的时候多放了两把蔓菁疙瘩……长工们顿顿吃不饱啊!被这个妖婆玛丽汗发现了,她像鬼神一样地扑向泰外库的母亲,萨尔汗大婶说:‘都是穆斯林嘛,怎么能让大家饿着肚子干活……’狗地主婆拿起火钳就往萨尔汗大婶的头上砸……大家忘了吗?”

“没有忘!”

“这就是他们的情谊!”伊力哈穆继续说,“今天上午,有一些社员撂下工作来到大队,本来他们只是对包廷贵有意见……包廷贵的问题,只是他个人的问题,这个问题,我们仍然要解决。但是,玛丽汗、依卜拉欣他们却是别有用心的,他们不仅制造泰外库被捕的谣言,还竭力把事情搞成穆斯林与非穆斯林,搞成一个民族与另一个民族的纷争,他们究竟要干什么?他们在按照谁的鼓点跳舞,我们不应该想一想吗?”

“你这个狗东西!”泰外库冲了过来,他忍不住想踢玛丽汗一脚,被伊力哈穆止住了,“你这个害人精!还装出一副关心我的样子!打从一个月以前,你就跟我说,说什么大批的汉人要来了,将来维吾尔人要侍候他们……”

“说,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大家喊道。

“我,”玛丽汗抬起头来,从眼角上左顾右盼,她用细微的声音说,“我……我从没有这样说过。”

“什么?你没说过,难道是泰外库编造出来栽到你头上的吗?”

“你不仅是和泰外库阿洪说过,种苞谷那天,你在地头上说了些什么?”

“你在供销社门口……”

“你在渠边说……”

群众愤怒地把地主婆子的反动宣传一条一条地揭露了出来。最后,尼牙孜也站了起来,他说:“今天早晨,就是她、这个妖婆告诉我,说是泰外库被捕了!”

“哇吔,哇吔,您这是说什么呀,我什么时候跟你说什么了……”

尼牙孜跑过去就给了玛丽汗一个耳光,人们拉住了他。

“说!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