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故事(第6/15页)

他觉得她的话太对了,连声附和:“不想,我们干嘛想呢?”

这蓝天,这春风,这一个也许是最后一次的,从堇色衣裙里褪脱出来的那美妙无比的女人,白晰细腻的皮肤,在阳光下发出目眩心迷的光色,使他涌出他从未有过的强烈冲动,抱着她,搂着她,在草地上滚来滚去,不停地抚摸着她,吻咂着她的身体,然后,两个人便密不可分地融成一体。

只有啄木鸟仍在头顶的树干上,“笃笃”地敲击着。

如果不是倒霉,潇洒不羁的巩杰连理都不理这些领导干部的,他是一个艺术家,那胡子便是证明。

不知你发现没有?中国的年青导演,大部份留胡子,虽然那胡子,只能称作鼠须,很寒怆的,很躐踏的,并不增加多少气度的。巩杰的胡子却是真家伙,连茂密的胸毛也不是贴上去的。老前辈反感这个儿子的狂放,讨厌这个哥萨克,拿他没有办法。

巩杰不卖他老子的账,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走我的独木桥。

连老子都不在乎,郭东林是他爸爸一手提拔的,他会有好脸?他爸爸没下台时,那是个围着屁股转的人物。他对这个俗不可耐的家伙,讨厌极了,虽经常见面,但决不搭讪,至于这个朱之正,他简直一点印象也没有。

杜小棣在第一次和朱之正谈话以后,巩杰就跟她研究对策。

“多大年纪,这个姓朱的?”

“我看他好象不是太老,说不准岁数。”

“你真笨!我爸绝不会信任太年青的人的。”巩杰被审查后,脾气更坏了。

“他那精神劲,好象不到五十岁吧?”她是凭女人的直觉。

“你别胡扯了--”

“挺洋气的!”

“你做做好事,多关心这个人一些别的,行不?这是个决定性人物,他严厉嘛?”

“我觉得他还蛮斯文的。”

“挺客气?”

“反正不凶。”

过了一会,他忽然冒出一句:“也许他对你印象不错--”

“你这是什么意思?”

“小棣,你能不能利用你的魅力,把他俘虏住,他是主管,他的态度是非常关键的,求你啦!”

“我能做什么?”

“跟他亲近啊!”

杜小棣有一点吃惊,因为盛莉也只是暗示,而一个爱自己的男人,却能张得开嘴:“不,我不做我不愿做的事情,你要我为你做什么都可以?随随便便去跟人睡觉,我不是婊子!你不是也认识几个串高级饭店的妞吗?让她们去吧,我不干!”

巩杰被问得很狼狈,恼羞成怒,跳了起来,气急败坏地责备她,“非上床不可吗?我只是要你放灵活些吗!你啊你啊!”

那时,巩杰还未正式被公安部门收审,但已不许离开机关大院。他一个公子哥儿,优越惯了,一向不受拘束,哪经得起这份窝囊,她能理解,火气没法不大。其实后来,她才从朱之正那里了解到,要不是郭东林看在巩老的面上,暂时放在机关里,争取内部解决。也许早就坐上牢了。这个老滑头的政策是能保就保,不能保,也就爱莫能助了。反正把朱之正推到前面,政治上的风险,由他承担,自己躲得远远的。而那个盛莉也不愿意杜小棣一趟一趟来找郭东林,漂亮女孩子总在她公公身边绕来绕去,可不是好事。

朱之正对她说过,他是平民,他是搞科研的知识分子,他是从基层爬上来的,他一辈子夹着尾巴做人,所以他从心里讨厌权贵,和这些趾高气扬的王孙子弟,能有这个机会收拾,他才不会设法保护。可是,第一,这个年轻人确实有点冤屈,因为他是节目被毙,一股火压不下去,才卷入社会上的那些人当中,但为首的并不是巩杰;第二,这小子还挺够种,敢作敢当,不咬别人,全包揽在自己头上。对已是妻子的杜小棣,他也无所顾忌了:“按我本意,不仅认为把你拖进来,多此一举,就连巩杰,查来查去,不过那些大家都知道的东西,他要是不硬顶着,同案犯不互相推诿,把各自的问题交待清楚,早就可以结案。可是中国人没办法,背靠背地咬起来,都恨不得一口咬死,自己脱生,涉及的面越来越宽,最后只好交司法机关。”

巩杰对朱之正的作用,估计得还算是正确的。生死也许夸大了,但放在机关内部处理,还是交给有关部门,真是他一句话的事。

巩杰再硬,也怕坐牢,这时,他胡子越来越长,艺术家的浪漫越来越少。当然是病急乱投医的举动了,忍不住又把希望寄托在他漂亮的女朋友身上。“小棣,公用品不是说他是个老鳏夫吗!”

“我说过了,我不干!”

“咱们都是演员,小棣,难道不会逢场作戏么?”

所以,那天拿起电话,听出来是久违了的他的声音,她也按捺不住为他出狱高兴的。哪知他对她说的第一句话,却是劈头盖脸的责备:“真想不到,小棣,你会弄假成真,嫁给了这个乘人之危的家伙--”

她什么也不想说了,像呛了一口水似地噎着,半天,透不过气来。

第一次被招到朱副部长处谈话,就这样结束了。

“你好好想一想,你什么时候想好了,你来找我谈!”

但朱之正想不到,当天傍晚,他坐车快到家的时候,就远远地发现了站在他们所谓部长院门口的杜小棣。他没让司机开进院里,说要到附近商店买点物品,把车放走了。他不否认,他是一个男人,在妻子过世以后,那时还在研究所,也和一个有夫之妇来往过好几年的,不是一尘不染的清教徒,何况早风闻她的公共厕所的雅号呢?他觉得这是一次机会。

他在研究所当所长以后,也尝到过权力的甜头的。

“那当然不是爱!半点不是,连对你的可怜也说不上。”

“没想到你还真卑鄙呢!”已经是他妻子的杜小棣笑了,像是发现了一个新天地。

--这世界上有绝对不卑鄙的人吗?

他承认:“小棣,我不可能比别人更坏,但,也不可能比别人更好!就这样!你信也好,不信也好!”

她说她信。然而也不要认为她真的信了,或者不信,她坐在梳妆台前涂脂抹粉的时候,除非地震,其它什么事情都不走心的。

他一边放慢脚步,朝即将捕获到手的猎物靠近,一边装作并没有看到她,而留意商店的橱窗,一边在琢磨,是采取曾经对一位有求于他的女技术员那种直截了当的手段,迅速地占有呢?抑或像和那位有夫之妇一样,朝夕相处,关怀体贴,慢慢地情感交融,心心相印,靠水滴石穿的功夫达到目的呢?因为有的女人能够接受突如其来的袭击,那个女技术员说过,猝不及防的暴力和强迫,有一点挣扎,甚至连贴肉的内衣都撕裂了,接着驯服,接着瘫软,接着暴风骤雨,那种意想不到的快感,给她留下的幸福是无以言表的。可那位有姿色而且风情十足的有夫之妇,就不同了,只是到了她极感激他,极可怜他,又极同情他,除了她把身子给他,再无其它可以表示她心意的时候,才把她家的门钥匙,塞在他手中的,还悄悄叮嘱着:“就一次!你知道,我挺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