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拂夜奔(第6/16页)
“郎君休得这等看奴家,奴要救郎出险!郎君如欲逃时,奴便为前驱,拼一死杀条血路给郎君走!郎君不走时,却又快活,在这空鸟草房里还有三日可过。过得这三日,奴便自杀给郎君看!那时你便知奴是真心也!”
“你不要和我打马虎眼。你快滚!回去告诉杨素,别使这美人计手段!”红拂痛哭起来:“郎薄幸!奴冒死奔了来,又说奴是美人计,也罢,奴死给你看!”
这娘们儿解下束腰的丝条条,跳上桌子就要悬梁自尽。李靖看她没有做作的意思,就一把把她拉下来。
“得了得了!算我倒霉。咱俩一块跑就是了。哎呀,带着你,怎么个跑法?你有主意吗?”
“你要我了?太好了,太好了!亲个嘴吧。我有一个绝好的计划,你一定要对我好一点我才说。是这么着。你我上床去,先做一夜夫妻。然后到五更时,城门就开了,天还不亮。我冲出去和盯梢的王老道交手,你就乘机跑掉。那老道在杨府三十六名剑客中排在倒数第一,没什么了不起。我敢接他五十多招,够你走的了。”
“胡扯淡!这是最笨的主意,你长了脑子没有?”
“奴家无脑时,郎君须是有的。郎却说出那锦囊妙计来,奴家洗耳恭听!”
“你这人怎么一会儿人话,一会儿鬼话!现在的形势是,你这一来,把我的头两个计划统统破坏。只能执行第三号计划了。现在太早,上床去歇会儿。”
“奴……奴便乐杀了!奴与那知情郎携手入罗帐,郎为奴宽衣解带!”
“别胡扯。不是时候,坐着歇一会儿。”
“那便是枕戈待旦了。郎君……怎么说来的?老李,你抱抱我。”两个人坐在床上,只听床嘎嘎地响。李靖忍了一会儿,禁不住骂起来。
“你是不是屁股长毛了?这么悠来悠去!床要叫你搞散了!”
“奴屁股上没长毛。心里倒好像长了毛。郎君再不理奴时,奴便对不起了!”
“嘘!你把我头都弄晕了!你这荡妇,真是我的灾星!我实在无法忍受,要提前行动了。”
李靖从床下拖出一口箱子。打开以后,屋里充满了幽暗的蓝光。红拂好奇地走过去看,只见箱子里有一罐油膏,盖子一揭就冒出半尺长的蓝火苗。冷不防李靖揪住她的头发,抓起油膏就抹了她一脸。
红拂尖叫起来:“烫杀奴家也!”
“放狗屁!这东西是凉的!”李靖把红拂的头发揪散,又给她穿上一副长袍,这袍子长得很,多半截拖在地下。红拂哧哧地笑起来。“郎做什么?”
说话之间,李靖已经把她撮到肩上。他咬牙切齿地说:“听你的口气,你好像会点把式?”
“岂止会一点!奴虽无搅海翻天之能,五七条蠢汉却近不得身!郎,到那危难之时,你看本事么!”
“别吹牛!眼前就要用着你的本事。出了门,咱们做一个联合鱼跃前滚翻,然后站起来你就大声叫苦。你要是不行不要逞能,要是出了洋相,咱们就要上阎老五处会齐了!你倒是成不成?”
“奴已把头点得捣蒜也似……”
“废话!我看不见。你开门闸,大声一点!”
外面盯梢的王道人听见巷里有动静,就跑进来看,正遇上李靖的家门开了,里面滚出一个妖怪。那东西满脸蓝火,见风就长到一丈多高,直着腿跳过来。王道士吓得目瞪口呆,忽然妖怪发出一声尖叫:“苦!奴家苦!”老道吓得一蹦一丈多高,脑袋碰在屋檐上,当场晕了过去。
这妖精出了巷口就地打个滚,一分两半,红拂和李靖从里面钻出来拔腿就跑。李靖拿着长袍,一边跑一边撕,让红拂拿去擦脸。跑着跑着,红拂站住不跑了。“郎此计虽妙,也有见不到处。”
“什么?”
“此计五更行之则大妙,此时城门未开,吾却投哪里是好呀?”
“笨蛋!往外跑算什么好主意?你跟我来吧!”
洛阳南城有一片地方荒得很。这边的地势利于攻城,战乱的年代人家老想从这里攻进来。城防吃紧时,守城的就扒这边的房子救急,把砖头木料当滚木檑石用,结果这儿就荒了。太平了几十年,这儿荒凉如故,只剩了一大片断壁残垣,荒草有一人多高。李靖早就把这地方记在心里。他带着红拂进荒草,在几十年没人走过的街道上走,遇上了几只下夜班的狐狸。它们见了人就溜走了。再拐进一个院子,从后墙塌倒的缺口处跳过去,就到了一座破庙里。这庙没了半边房顶。摸着黑走进屋子,着地上一大堆草。李靖打个大呵欠说:“困了,现在睡觉!”
他倒在草堆上,马上就睡着了,不过总睡不踏实。他背后的草堆上,好像在闹耗子。过了一会儿,有一股气息来吹他的脑勺。又过了一会儿,红拂又来亲他的脖子,吧叽吧叽好像在吃糖葫芦。然后一只胳膊就搂上来。
李靖忽然爬起来,跑到外面去撒尿,外面天光大亮,四周正在起雾。他回来时身上裹了好多雾气。李靖瞪起眼,开口就骂:“你这贱人!要干什么?”
“我没想干什么呀?我恐怕你在想。我在太尉府受过训练,什么都懂!”
“你这淫妇!这么说你是过来人了?”
“非然也。奴只观摩过几次,是教学示范。郎,休苦了自家。若要奴时,只管拿了去。奴又不是那不晓事的!”
“呸,才说了几句人话,又变回去了。我要睡觉。”
他滚倒在草堆上就要接着睡,谁知红拂又来做小动作。他气坏了,翻身爬起来大吼一声:“你可是要找揍?”
“便打时,也强似不理不睬!”
李靖被整得无可奈何。“红拂,求求你把那古典白话文收了去。我听了直起鸡皮疙瘩!”
“郎休如此说。奴也非乐意咬文嚼字。怎奈见了郎,奴这能言会道,百伶百俐的一张樱桃小口,就如那箭穿雁嘴,钩钓鱼腮,急出鸟来也说不得一句白话,只得找些村话鸟说。奴那一颗七窍玲珑心,见了郎时也变做糊涂油蒙了心也。郎君,可怜见奴是一个女儿家,纵非大家闺秀,也不曾在男人前头抛头露面。终日里只见过一个男人,却是个银样蜡枪头,算不得数的。不争却到了郎这般一个大汉面前;郎又虎背熊腰,最是性感不过,奴怎不结巴!怎不发晕!奴这心七上八下,好似在受官刑哩。郎君若是可怜奴家,早早把这清白的女孩儿身子拿去,奴就好过也,那语言障碍症也多敢是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