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幕后真凶终现形(第2/6页)

鼓前面放着一个小凳子,凳子上站着个小孩。

“谁家的孩子!没爹没娘吧,敢来官府胡闹——”

衙差见过太多这样的孩子,只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勤快”的孩子,在天蒙蒙亮的时候,冒着细雨来恶作剧。

再一看,小孩的衣服全都湿了。似乎是走的山路,脚上全是泥。他的个子不像成年人这么高,够不到门前的鼓,所以搬了个馄饨店门口的长凳,踩在上面击鼓。

小孩转过头来,十一二岁的样子,消瘦,但是眼神却显得沉着冷静。他放下鼓槌,下了长凳,行了礼:“有冤要申。”

他的举止不像个胡闹的孩子,姑且称为少年人。衙差一惊,思忖片刻,看着他被雨水打得狼狈不堪的小脸,有些心软。

“你进去到屋里站一会儿,等府尹大人起了再说。”和一个少年客客气气,衙差摇摇头,觉得自己疯了。

“府尹大人是个好官吗?”

衙差不知道他会这么问,只得敷衍道:“是吧。他常说自己是。”

少年很满意地点点头,进了门,很守规矩地站在门房的屋檐下。衙差想接着打盹,但又好奇:“你姓什么?家住哪里?可有亲人?有冤要申?”

“我叫易厢泉,家在城外山上,没有亲人,有冤要申。”少年答得中规中矩,却显得丝毫不热情。这样的谈话方式让人接不起下句。衙差架着胳膊看了他一会儿,也没问什么,昏昏沉沉睡过去了。

不知少年在屋檐下站了多久,府尹大人终于醒了。

待人通报之后,少年被带到后堂。府尹大人穿着随意,显得有些不耐烦。

“你有什么事?我很忙——”

“不上公堂吗?”少年看着大人,沉稳得像个成年人,“我有案要伸冤。事关我双亲被杀一事,望大人明察秋毫,重审旧案!”

府尹大人眉头一挑。案子先不提,但根据他多年的为官经验,这孩子谈吐不俗,往往出身富贵人家。他只怕孩子来头不小,心头一紧,忙问:“你父母是谁?”

见大人热心起来,少年有些激动:“不知道。”

大人眼睛一瞪:“不知道?不知道报什么案?”

“事发七年之前,我太过年幼,实在是记不清楚。只是知道父母居住地,位于现今司马大人宅邸附近。若您查查卷宗,也许可以查到当年一场大火——”

大人眉头一挑:“你父母认识司马大人?”

“不知道,应该不认识,可是我师父认识。”少年有些着急,“我只知道师父当年在洛阳会友,陪着司马大人去看新宅,偶遇大火,把我从火中救出来……”

“你师父是谁?”

“邵雍。”少年低下头去。

大人“哦”了一声,清醒了几分。案情不重要,知道孩子背后有谁才重要。邵雍是当今有名的理学大家,虽不做官,却与朝中重臣有些来往。大人盘算一下,问道:“那你师父怎么不来衙门说这件事?”

“他和我说,都过去了,火灾只是一场意外,让我向前看。”少年突然抬起头,扯落了脖子上湿漉漉的围巾,露出了一道红色的疤痕,“我虽然记不清楚,可是这疤痕却是铁证。这是利器所伤,而且我隐约记得有人……反正就是有人进了我们家!肯定是他放了火,这根本不是意外!”

大人卧在椅子上,打了个哈欠,挠了挠胸口。

就凭这孩子的只言片语,一个正常的、理性的成年人很难当回事。七年前的宅子着了火,即便不是自家人不小心酿成的意外事故,也很有可能是小偷小摸闯空门被主人发现,情急之下打翻了油灯。简言之,这就是个小案子,甚至不是案子。

“你是自己回家去,还是等着你家人来接你?”大人吐了一口气,尽量很和蔼地讲话,“要是你师父来,你就先去吃些点心。”

少年的眼神冷了几分。

“你不打算查?”

“这种小案都不会记录在册。而且这么多年过去了,你若是有亲戚知道这事,也会来寻亲的。可是……什么都没有。”大人伸了个懒腰,走出门,背着手看着门外的秋雨。

“我懂了。这件事对你而言是小事,微不足道,不足挂齿。只是,百姓的事无小事,官府的存在就是为黎明百姓、为天下苍生谋福祉……”

“你这话都是从哪里学的?”大人好歹是个进士,最讨厌有人说教,还是被一个孩子。这一番话激起了他内心的文人傲气——即使这傲气已经蒙上三层灰了。他皱皱眉,招呼少年过去,想教训少年一番:“官府,为国而生,因国而存在。你看见花园里那面墙了没有?旧了,要塌了,我们只能保证那个墙不塌。懂了么?不塌就行。至于那些小裂缝,让它裂去。”

他说得通俗易懂。易厢泉顺着他手指的地方望去,墙面淋在雨里,死灰一样的颜色。

“你……不管了?”

“我没有管的必要。”大人怒极反笑,心想,我连和你说话的必要都没有。

“你不是个好官,”少年很是平静,“你眼里的小事,是百姓一生的大事。墙上的每一道裂缝,都是别人生离死别的痛苦。”

府尹大人一愣,从来没听过有人敢这么说自己。也许是心血来潮,今天和这个聪明孩子多讲了两句。可是这个孩子句句不饶人,自己自恃涵养甚高,也终于忍无可忍了。

“带他走。”府尹大人朝下人说着,生了一肚子气。本来想说“带他滚”的,想了想孩子的师父,还是没说出口,又气不过,遂冷笑道,“你现在还是一张白纸,有很多棱角和缺角的地方,日后你的棱角会被磨平、缺角会被填满,但你无论如何都要先学会做人,长大之后也不要自以为是。”

少年很聪慧,马上听出了他的意思。少年吸了口气,仰起脸直视他,仿佛自己已经长大了。

“我想给天下人击鼓鸣冤的机会,我想让坏人绳之以法,我想让死去的冤魂得以安息。我何错之有?错的是你。”

不等大人发话,也并未说一句道别,少年猛地转身,抬头挺胸出了府衙。可是天却并没有变晴,雨依然在下。他走着走着,突然委屈地哭了,整个人像一只失魂落魄的落汤鸡。

顺着大路走,要走很久才可以去城郊。再顺着小路走,很久才可以到达半山腰。少年哭着走了很久,鞋子上全是泥土,身上冷冰冰的。

苏门山在雨中显得格外青翠,绿意一片。小溪旁边有一座茅草屋,它在细雨中显得有些破旧。草屋的门口有一个很大的菜园,种着青菜和萝卜。菜园旁边盛开着大片的牡丹花,花下一只小狗在躲雨。

在牡丹花园外面,站着两个人。他们着急地喊着,像是在找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