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在午夜悄然离世【2】(第2/5页)
“我听说你是佩尔斯护士死后最为不安的人,也许她是你特别好的朋友?”
“不,不是这样的。不是特别好的朋友,我甚至都谈不上了解她。”
“哦,这就奇怪了!你们当同学将近三年,这样在一起亲密地生活、工作,我认为你们全都应该相互十分了解。”
她极力解释:“某些方面是这样,我们知道彼此的习惯。但是我真的不知道她是什么样的,我的意思是说,作为一个人的方面。”
这个回答未免有点愚蠢。对于一个人的了解,除了作为人的方面,你还能知道什么?而且她说的也不是实话,她了解佩尔斯,非常了解。
“你们在一起相处得好吗?有没有发生过争吵或是类似的事情?有没有过不愉快?”
一个奇怪的字眼,“不愉快”。她好像又看见那个怪异的人形,痛苦地、踉跄地向前挣扎,手指在空中乱抓,那根细小的管子将她的嘴撑开,就像一个伤口。不,从来没有过不愉快。
“那么其他学生呢?她们也和佩尔斯护士相处得很好吗?就你所知,你们之间有没有相互厌恶?”
厌恶,这真是一个愚蠢的词。它的反义词是什么?她不知道,或许是好感?我们之间只有好感,她想,佩尔斯的好感。她回答道:“据我所知她没有什么仇敌。如果真的有人不喜欢她,也不会去杀她。”
“你们全都这样说。但的确有人杀了她,不是吗?除非这毒药不是针对她来的,她只是碰巧扮演了病人。你知道法伦护士那晚生病了吗?”
谈话就这样进行着,问到了那次可怕示范的每一分钟里发生的事,也问到了卫生间里的消毒剂。那个被擦去了指纹的空瓶很快就在大楼后的树丛中被警察找到了。任何人都可以在那个一月的清晨隐身在黑暗中,从寝室或是卫生间的窗子把它扔出去。贝利也问了她从醒来后的那一刻起都做了些什么,以那种威吓的声音反复强调不得有所隐瞒、有所回避。
她不知道其他的学生是否也受到了惊吓。伯特双胞胎看来只是有点烦躁,表现得有点无可奈何。警察也只是偶尔传唤她们,她们服从的表示就是耸耸肩,不胜其烦地叫道:“哦,上帝,又来了!”戈达尔护士被传去询问时什么也没说,事后也什么都不说。法伦护士差不多也是什么都不说。听说她的情况稍好一些,能够见人时,贝利检查员便去病房找她谈了话。没有人知道那次谈话的情形,只是有人谣传说法伦承认罪案发生的那天清早回过南丁格尔大楼,但她拒绝说出这样做的原因。这倒像法伦的行事。此刻她已经回到了学校,但对佩尔斯的死只字不提。达克尔斯护士不知道她是否会提到它、什么时候提到它。她敏感地觉得每一个字眼里都潜藏着另一层含义,打起精神继续写信。
“那间示范室自从佩尔斯死后便再没有用过,但是一切还是老样子。只有一个学生离开了学校,那就是戴安娜·哈泼。佩尔斯死了两天后她父亲便来带她走了。警察似乎也不在意她离开。我们都认为她这样做有点傻,因为就要毕业了。但是她父亲并不想把她培养成一个护士,她正忙着准备结婚,所以我想她也不把做护士当回事。除了她之外再没有其他人打算离开。这里真的没有任何危险,所以,亲爱的妈妈,请别再为我担心,现在我跟你说说我们明天的计划。”
写到这里就没有必要再打草稿了,下面写起来很容易。她将写好的部分看了一遍,决定就这样了。她从笔记本上撕下一张纸,接着写余下的部分。她要赶在电视播完,双胞胎放下手中的毛线活去睡觉之前写完这封信。
她飞快地、潦草地继续写着,半个小时后,信写完了。看到电视里的大屠杀已经结束,大家都在拥抱言和,她长舒了一口气。与此同时,戈达尔护士取下她看书时戴的眼镜,抬起头,合上了书。门打开了,进来的是朱丽亚·帕多。
“我回来了,”她宣布,打了个哈欠,“真是一部糟透了的片子!有人要沏茶吗?”没有人回答,只有双胞胎将她们的编织针插进毛线球,顺手把电视机关上,和她一起走到门边。帕多如果发现有人也要沏茶,是绝不会自己动手干的,而双胞胎通常也就帮她沏上一杯。达克尔斯护士随着她们一起走出起居室时,回头看见法伦那一言不发、一动不动的身影独自和玛德琳·戈达尔留在一起。她突然有一种冲动,想对法伦说欢迎回到学校,问候她的健康,或者只是简单地道个晚安。但是话卡在了喉咙里,冲动一闪而过。她关上门,最后看见的就是法伦那苍白而独特的脸——她眼神茫然地盯着电视机,仿佛不知道屏幕上已经什么都没有了。
2
在医院里,时间的记录和衡量是按照各种不同的用途进行的。计算脉搏、血液或血浆的滴数计时用秒,记录心脏停止跳动的时间用分钟,记录人的体温起伏的图表和进行手术时间的长短都用小时。1月28日和29日的事件终于被记录在案时,约翰·卡朋达医院的各当事人几乎都清楚知道那个特定时刻自己在什么地方、在干什么。他们也许选择不说真话,但他们一定知道事实的真相。
这是一个狂暴且变化不定的暴风雨之夜,狂风的力量甚至方向都时时在变化。22点时只不过是在榆树林中响起呜咽般的声音,一小时后突然升高为狂怒的渐强音。南丁格尔大楼周围高大的榆树在狂风的猛攻下被折断,发出咔嚓声,风在榆树丛中的呼啸就像魔鬼发出的狂笑。废弃的小路上,一堆堆饱浸着雨水的枯树叶本来是在缓缓移动,现在被撕裂成一块块,被狂暴的旋风刮起,升入空中,就像发狂的昆虫一样纷纷贴在黑色的树干上。医院顶楼的手术室内,科特里-布里格斯先生面对紧急情况表现出了沉着和冷静。他嘟囔着对助理专科住院大夫说,真是一个狂风暴雨之夜呀!然后便低下头再一次陷入沉思,想着如何解决这个外科手术难题:伤口的边缘在收缩,中间正在不断地抽动。在楼下的病房里,灯光昏暗,寂静无声,病人们在睡梦中咕哝着,翻着身,仿佛也意识到外面风正紧、雨正狂。放射室的工作人员从家里被叫出来,给科特里-布里格斯先生的病人紧急拍片。完成后她将仪器重新盖上,把电灯关掉,心里想着不知她的小汽车在路上是不是会打滑。夜间护士悄无声息地在病床之间穿行,检查窗户,把窗帘拉得更紧,仿佛要把一些恐怖关在窗外。大门处的值班人在椅子里不安地扭动,然后站起来,活动一下他那冻僵了的腿,又在炉子里加了两块煤。他想到自己那间单独隔开的小屋子里去暖和一下。狂风每袭来一次,小屋子仿佛都要震动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