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第2/6页)
医生打开车门,下了车。
“奥莉。”
她跳下马,牵着灵逸向他走去。
“真高兴我拦到了你,”她微微喘息着说,“他的情况如何?”
医生走过来牵起灵逸的缰绳。他轻轻搔了搔灵逸的前额,然后叹息了一声,望向远方。有风轻轻拂过。他盯着跑来跑去嗅着汽车轮胎的艾斯看了一会儿,然后视线才转回来对上了奥莉薇亚的眼睛。看到他的目光时,奥莉薇亚的心猛然下沉了。
“我今天早上和一位肿瘤医生谈过——他的CT扫描结果出来了,癌细胞已经逐渐扩散开。他的肺部有大片阴影,顺着脊椎一直到肝脏都有。他肯定饱受折磨,奥莉。他需要接受二十四小时的纾缓治疗,还有些事情需要决定。”
她深吸了一口气。“什么时候接受治疗?”
“越快越好。”他犹豫了一下,“迈伦现在的情况每一秒都可能恶化,也有可能还会再拖久一点。这很大程度上取决于他自己还想坚持多久,还想和病痛抗争多长时间。他的儿女应该知道这些状况,但是我们都知道迈伦绝不会自己去通知他们的。”
“我觉得他从来没有停止过因为格蕾丝和吉米的死而责怪柯尔。”她平静地说。
医生点了点头。“我认识这一家子有些年头了,那场意外改变了一切。迈伦对他儿子的刻薄是他现在的性格所致。但是谁又能知道老天其实也没有给迈伦留下任何一点爱呢?再者说,如果是我的父亲病重,我也会想知道,然后做我力所能及的事情来改善我们之间的关系的,更不想失去道别的机会。”他迟疑了一下,“如果是你来通知他的孩子们的话迈伦可能更容易接受。”
“我?”
“你是他的朋友。”
“可是你和他认识更早啊,医生。”
“我确实和他相识多年,但是我想现在最好不要和他产生隔阂。在他的治疗进入到下一个阶段的时候我还需要他信任我才行。你知道他不配合治疗的话会怎样的。”
奥莉薇亚轻轻呼了一口气,一想到迈伦有可能会离开他们,她有可能会被迫离开牧场——她现在的家,她的胸口就感到一阵压力。冷风吹来,她又嗅到了一阵阴冷靠近的气息。万物周而复始。
她的思绪飘到了迈伦的图书室里挂着的那张被相框好好地框起来的照片上。那张照片被挂在那里,一定是因为迈伦对他剩下的孩子还有感情。
“我不认识他的儿子,”她轻轻地说。“我从来没和他们说过话。”
“奥莉,总要有人得去通知他们。”
马棚的房梁上挂着一盏煤油灯,火光跳跃发出灼热的光,奥莉薇亚在灯下给灵逸清洗顺毛时显得心事重重。把灵逸牵到过夜的畜栏里之后,她回到了自己的小屋去给艾斯喂食。在去旅馆见迈伦之前,她先冲了个澡,在水流下理了理自己的思绪。艾斯跟在她后面,从小屋到旅馆要经过一片飒飒作响的茂密的白杨林,林间的小道上落满了落叶,在脚下发出嘎吱的响声。
门廊和房间里洒落出黄色的灯光,在黑夜中显得格外温暖。她走上木质的台阶,在门垫上蹭了蹭牛仔靴,然后推开了厚重的木门。她穿过铺满石头的门厅时,阿黛尔正托着一个满满当当的托盘匆忙地跑过。看到她,阿黛尔在楼梯间的前面一个急停站住了。
“哦,是你,”她看起来特别不安地说。“我……我正要把麦克唐纳先生的晚餐送上去,他今晚要在图书室用餐。”
“今晚旅馆里没人订晚餐吗?”奥莉薇亚把她的外套挂在门旁的挂钩上。门厅拱顶上虬曲的树枝形状的灯在墙上投射下小片的灯光,她的右手边是一个开放式的客厅,客人平时会围坐在炉火边看电视,也可以在这里使用电脑或者是台球桌。客厅旁还有一个会在开饭时间开放的小小的吧台,吧台后面则是厨房和用餐区域。
“今晚没有。”女管家说,“不过周五和周末都有人预订了。”
即使已经没有客人住在旅馆里了,旅馆的餐厅也会根据棚屋和营地的客人的需求提供餐点。不过哈利迪医生说过,厨房也许明年夏天不会重新开放了,这很可能是老栅栏牧场的客人在这里度过的最后一个周末,这种预想令人沮丧。
“我来吧,”奥莉薇亚说着走了过去,“让我替你把这个送上去。反正我也要找他谈话。”
女管家把托盘递到她手上。
“他怎么样?”
“充满了活力,如果你问的是这个的话。”
奥莉薇亚的脸上浮现出一个笑容。“这可是个好兆头呢。你也可以先回家了,我会看着他吃饭,然后把厨房打扫干净的。”
阿黛尔看了她片刻,眼中有种说不出的意味。她反手解下身后的围裙,“如果你想这样的话,那么,我马上就收拾好走了。”
尽管阿黛尔性格暴躁,却对这个地方和麦克唐纳先生来说都是不可或缺的。奥莉薇亚很好奇麦克唐纳先生去世之后这个女人会做什么。
图书室的门轻轻虚掩着,她用托盘边缘把门抵开了。
木柴在壁炉里燃烧发出哔剥的响声,迈伦背对着门坐在轮椅里望着窗外。艾斯径直奔向炉边。
“嘿,老伙计。”
他转过身来,铁灰色头发下崎岖不平的脸皱起来挤出一个笑容。“奥莉!”他摇着轮椅迎上来。
在生病之前,他曾是一个强硬的、坏脾气的大男人,至今还能时常让她脑海中浮现出留着浓密的络腮胡的肖恩·康纳利[9]和哈里森·福特[10]的结合体的形象。
“饿了吗?”她举起手中的托盘。
他把轮椅摇到壁炉旁。“把它拿到炉子边上的桌子上吧,再倒杯酒。要一起喝一杯吗?”
“乐意至极。”
把托盘放在火炉旁的小桌子上,奥莉薇亚去酒柜给他们俩各倒了一杯威士忌。她把杯子放在迈伦伸手能够得到的桌子上,然后在火炉对面的一个大皮沙发上坐了下来。她小口抿着手中的苏格兰威士忌,看着他把汤勺送进自己的嘴里。他的手颤抖得比以前更厉害了,汤勺里的汤洒了出来。他的肤色变成了不健康的苍白的灰黄色,胡须之下的双颊深深凹陷,眼球也变成了浑浊的黄色。她感觉腹中像被人掏空了一般的空洞。
“你怎么了,奥莉薇亚?”
她回头看向迈伦的儿子的巨幅摄影作品,它被骄傲地挂在石头砌成的壁炉上方。照片里的柯尔·麦克唐纳似乎在以同样深沉的目光俯视着她,和他父亲如出一辙的灰色瞳孔中透露出几分探究,同时彰显着他的喜怒无常。只不过迈伦的头发已经斑白,而柯尔的头发还是富有生命力的黑色,皮肤也呈现出日晒后的健康光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