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字架之路(第3/19页)
“好了,史密斯先生,”她说,“别再劝我丈夫了。他的医生让他少喝酒少吸烟,否则就会发作冠状动脉栓塞。用不着跟我使眼色,吉姆,你知道这是实话。事实上,我们最好谁都别沾酒精。有统计数据证明,甚至很小的摄入量,也会对肝脏造成无法估量的损害。”
鲍勃·史密斯把举着的酒杯又放到吧台上。他刚刚找回了一点儿自信,福斯特太太一来,把一切都给搅乱了。
“哦,也用不着太在意,”她说,“从来也没人认真听听我说的话,但将来总有一天整个世界会觉醒,接受一个事实——只饮用纯果汁,人可以承受十倍于现代生活带来的压力。我们都会活得更长,显得也更年轻,完成更伟大的事业。对了,我要柚子汁,多加些冰块,谢谢。”
嚯!这里简直能把人闷死。一时间她觉得气血上涌,从脖子一直蹿到了太阳穴,随后这股热潮又慢慢退了下去。她怎么会这么傻……竟然忘了服用她的荷尔蒙片了。
姬尔·史密斯从香槟酒杯的杯沿上方看着凯特·福斯特。她的年纪肯定比他大。反正,两个人里她更显老。中年人的年纪很难猜准,尤其是男人,更具欺骗性。她忘了从哪儿读到过,说男人到了九十岁还能做那种事,但女人一过绝经期就没了兴趣。福斯特太太的话也许有道理,果汁对人有好处。唉,鲍勃干吗非得扎这么一条带斑点的领带?显得他蔫头蔫脑的。跟旁边的福斯特先生一比,整个就像一个小男生。他竟然要他们叫他吉姆!他又摸了她的胳膊一下。没错!她在度蜜月的事实非但没让这些男人退避三舍,反倒煽起了他们的欲火,他就是个典型的例子。当他建议再来一杯香槟时,她点了点头。
“可别让福斯特太太听见,”她耳语道,“她又得说这会损害我的肝脏。”
“我亲爱的,”他低声咕哝着,“你那年轻的肝脏还能经受好多年的摧残呢。我的肝反正已经用酒腌制好了。”
姬尔咯咯笑了起来。你听他说的!接着她就喝完了第二杯香槟鸡尾酒,把楼上卧室那不快的一幕忘在了脑后。当时鲍勃紧张得一脸煞白,说这不能怪他,是她没有配合好。她蔑视地朝鲍勃瞪了一眼,见他正礼貌地跟福斯特太太谈论着中东、亚洲和印度的饥荒,便故意往吉姆·福斯特的胳膊上倚过去:“我不知道奥瑟夫人为什么挑了这家酒店。船上事务长建议的耶路撒冷那家才好,他们晚上还安排市内观光,最后是去夜总会,酒水都包括了。”
迪安小姐眯着她那双近视眼前后左右看着。她可怎么从这些陌生人中找到同行的那些人呢?要是亲爱的加菲尔德神父跟他们在一块儿,他怎么也不会把她一个人丢在这儿不管的。那个替代他的年轻牧师只跟她说过一两句话,她认准他肯定不是英国国教徒。也许他不赞成穿法衣,一辈子从来没吟诵过祷文。只要能找见奥瑟夫人或者上校,她就有着落了,尽管奥瑟夫人——上帝保佑她——时不时地带点儿傲慢,可她总是有各种各样的想法。一路上多亏了她为大家的行程出谋划策,担待了不少事情。
耶路撒冷……耶路撒冷……可是,如果耶路撒冷的女儿们看到橄榄山上如此庞大信奉不可知论的一群人,她们必定会悲恸而泣啊。我们的主带领门徒从伯大尼[36]去耶路撒冷路经此地,经常在这里停留、漫步,在这样一个神圣的地点建一座现代化酒店实在不合时宜。巴士进村后临时停了几分钟,导游指着一处破败的教堂说,在它的下面,两千年前曾是马利亚、马大和她们的哥哥拉撒路的家,当时她多么想念神父啊!若是他在,他会把这一切描述得栩栩如生。她能想象那简朴舒适的家,打扫得干干净净的厨房;马大掌管家事,马利亚却帮不上什么忙,也许只是刷刷盘碗……她读到福音书里这一段时,不禁想到自己的妹妹朵拉,要是电视里播了什么好节目,那就什么活也别指望她干了。这样的导游当然不知借古喻今,将马利亚在伯大尼聆听我们的主精彩的布道与当下的人,比如,与马尔科姆·蒙格瑞奇[37]提出的那些问题相互对照。毕竟,就像神父所说,人应该把过去与现在联系起来,这样才能够更好把握一切事物的真正含义。
瞧,奥瑟夫人这会儿从走廊那边过来了。她是那般典雅高贵,英国气派十足,让酒店里的其他人顿时黯然失色,这些人看来大多是外国人。上校跟在她旁边,浑身上下带着士兵和绅士的劲头。小罗宾这孩子也是那样与众不同,竟能说我们的主如果看到电灯会感到惊讶这样的话。“但是,是他发明了电灯,亲爱的,”她告诉他说,“任何发明和发现都要归功于我们的主。”她担心他的小脑瓜无法明白这话的含义。这也不要紧,以后还有机会对他做些正确的引导。
“迪安小姐,”上校说着,朝她这边走来,“经过这一路颠簸,希望你休息过来了,也有吃晚饭的胃口了吧?”
“谢谢你,上校,是的,我感觉精神轻松多了,但还是有点困惑。你觉得会给我们吃英国的饭菜,还是那种油腻腻的洋玩意儿?我必得为自己的肠胃加点儿小心。”
“嗯,如果我在近东生活的经验还管用的话,不要碰新鲜水果和甜瓜,沙拉也不要吃。他们从来都不好好清洗这些东西。过去部队里因为水果和沙拉闹出的麻烦最多了。”
“天哪,菲尔,你在胡说些什么,”奥瑟夫人笑了,“你还以为这是以前那会儿呢。这么现代的地方,当然什么都洗得干干净净了。迪安小姐,千万别听他的。我们今晚是五道菜的晚餐,他们端来的东西你都要亲口尝尝。想一想你妹妹朵拉正坐在家里吃煮鸡蛋,你就知道她有多嫉妒你了。”
迪安小姐想,这种话尽管出于好意,但还是不如不说。奥瑟夫人凭什么认为她跟朵拉两人的晚餐只有煮鸡蛋呢?晚上她们的确吃得很少,但那是因为她们没什么胃口。这跟她们生活的方式,跟她们是否买得起什么无关。现在,如果神父就在旁边,他会知道如何回答奥瑟夫人。他会告诉她——当然是面带微笑,因为他一贯谦和有礼——他在丁香舍受过两位迪安小姐的款待,吃得比小布莱福德任何地方都好。
“谢谢你,上校,”她特意对着他说,“我会按照你的建议避开水果和沙拉。至于这五道菜,我要保留我的判断,看看他们都上些什么。”
她希望晚餐时能坐在上校旁边。他是如此体贴,知道耶路撒冷过去什么样,说话很有权威。
“你的孙子很善于交朋友,”她对他说,“他一点儿都不认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