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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声音又降了一个调,而且语速很慢。熟悉他的人再清楚不过,在他身上,这种态度就表明是在和检察官说话。

“您看,先生,正当我跟您说着话,就有……”他抬起眼睛,“我得说……好些人在窗口了。附近的调查人员还会通知到两三百人。所以,在这种情况下,如果您知道什么方法能够避免消息扩散,请告诉我。”

路易偷偷笑了。这就是范霍文。他喜欢。因为他发现范霍文和以前没什么两样。四年时间,范霍文老了一点儿,但他还是那么肆无忌惮。有时候,对于等级制度来说是个公害。

“当然,检察官先生。”

听他的语气,不用猜都知道,不管他刚刚答应了什么,他都不会遵守诺言。他挂了电话。这场对话比现在的案情更让他心情糟糕。

“首先,妈的,他在哪里,你的莫莱尔?”

路易没想到他会这么说。“你的莫莱尔。”卡米尔没有道理这样说,但路易理解他。把这案件强加到范霍文这样已经有崩溃倾向的人身上……

“在里昂。”路易冷静地回答,“参加欧洲研究会。后天回来。”

他们又重新朝着由警官看守着的目击者走去。

“你真让我糟心!”卡米尔脱口而出。

路易不吭声。卡米尔停了下来。

“对不起,路易。”

但这么说着,他并没有看路易,他看着路易的脚,然后又重新看向楼上的窗子,和窗子里那些看向同一个方向的脑袋,他们像是在一辆要开往战场的火车上。路易想说些什么,但好像也没什么可说。卡米尔做了个决定。他终于看着路易:“来吧,我们表现得好像……”

路易用右手捋了一下头发。这就像他的语言,捋头发。这一刻是在说:当然,好的,我们就这样。路易指了指卡米尔身后的人影。

这是个四十几岁的男人。他在遛他的狗,那只狗像一坨什么东西蹲坐在那里,上帝一定是哪天特别累,才随手造了一下它。卡米尔和这只狗对视一下,立马就互相讨厌起来。狗低声吠叫了一声,然后小声地后退了几步直到撞上它主人的脚。但比起狗来,主人更惊讶于看到卡米尔杵在自己面前。他看看路易,像是惊讶于这样的身高居然可以在警局当警长。

“范霍文警长。”卡米尔说,“您需要看我的证件还是您相信我的话?”

路易非常满意。他知道接下来的套路。这个目击者会说:“不,不,没什么……就是……”

卡米尔会打断问:“就是什么?”

对方会很尴尬:“我没想到,您看……就是……”

然后,两种解决方式。要么卡米尔顺势去推那家伙,使劲压他的脑袋直到他求饶,有时候他的确很残暴。或者他放弃。这一次,卡米尔选择放弃。这是一起绑架案。情况紧急。

所以,这个目击者当时在遛狗,他看到一个年轻女人被绑架,就在他眼皮底下。

“晚上九点,”卡米尔说,“您确定时间吗?”

这位目击者就像所有人一样,当他在说什么事情的时候,说到底,他不过在说他自己。

“确定,因为九点半,我要看《极速无限》的撞车集锦!我特意在这之前下来遛狗。”

先从作案者的身形开始。

“他当时是侧身对着我,您知道,但他是个人高马大的大块头。”

他真的觉得自己做出了巨大的贡献。卡米尔看着他,已经疲倦。路易继续提问。头发?年龄?穿着?没看清楚,难说,正常。这样的回答……

“好吧。那车子呢?”路易带着鼓励的神情问道。

“一辆白色货车。就是那种工人一般会开的车子类型,您明白吗?”

“什么工人的类型?”卡米尔打断他。

“好吧,我,我也说不清,就是那种……我不知道,反正就是工人!”

“谁让你说这些的?”

范霍文似乎在吓唬他。这家伙半张着嘴。

“那些工人,”他终于说,“他们都有这样的车,这样的运货车,不是吗?”

“是,”卡米尔说,“他们甚至会在车上标注自己的名字、电话和地址。这可以说就像免费的移动广告,不是吗?所以,这辆车上,写着什么,您的工人?”

“嗯,就是,这上面,什么都没写。总之,我什么都没看见。”

卡米尔拿出他的记事本。

“我记录一下。所以我们说到……一个陌生女人……被一个匿名工人用一辆来路不明的车子给绑架了,我遗漏了什么吗?”

狗主人非常恐慌。他的嘴唇在颤抖。他转向路易。瞧啊,快来帮忙吧,又要重新开始了。

卡米尔合上记事本,筋疲力尽,他转过身去。路易来接班。这唯一的目击者几乎没什么有用的信息可以提供。卡米尔背着身听完了接下来的问询。车子的牌子:“一辆福特,可能吧……我不怎么认识车子的牌子,您要知道,我已经很久没有车子了……”但受害者是一个女人,“确定以及肯定”。男人的描述,始终是含混不清的,“他独自一人,反正,我没看见其他人”……始终是这样。让人难以忍受。

“她叫嚷,挣扎……所以男人往她肚子上狠狠揍了一拳。那一拳打得太重了!我就是在那时叫了起来。想让他觉得害怕,你们懂的……”

卡米尔全身心地听着这些细节,就像亲身经历了这些痛苦一般。一个商人看见了伊琳娜,在她被绑架那天,事情都差不多,没什么可说的,什么都看不见,或者几乎看不见。都一样。走着瞧。他立马转过身去。

“您当时在哪里,确切一点儿?”他问。

“那里……”

路易低着头。男人伸出手臂,食指指着一个方向。

“让我看看。”

路易闭着眼。他和卡米尔想到了一起,但他不会做范霍文马上要做的事。目击者牵着他的狗,一边一个警察,顺着人行道前行,然后停了下来。

“差不多就是这里……”

他比画着,从一边转到另一边,撇了撇嘴,嗯,差不多。卡米尔想要确定的回答。

“这里?不是更远?”

“不,不。”目击者扬扬得意地说。

路易和卡米尔得出了相同的结论。

“你们知道吗,他还踢了那个女人好几脚……”男人说。

“我再清楚不过了。”卡米尔斩钉截铁地说,“所以,您在这儿,这是多远?”

他看向男人,问道。

“……四十米?”

是的,这男人很满意自己的估计。

“您看见一个女人被殴打,被绑架,在四十米开外的地方,您所做的,就是鼓足勇气叫喊。”

他抬头看了一眼目击者,那人眼皮快速跳动着,像是被一种强烈的情绪统摄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