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第11/12页)

她向窗外望去。暴风雨已经停息。怒吼的狂风变成了劲吹的和风,雨也不再下了,东方的天际明亮,看来太阳就要照射大地了。大海——

她皱起眉,又望出去。

对,那是一艘潜水艇。

毁掉无线电。那位教授是这样说的。

昨天夜里,亨利曾经用外国话咒骂过。

“我是为我的国家这样做的。”他曾经说。

还有,在他昏迷不醒时,还说过:守在加来对岸的是一支假军队。

毁掉无线电。

一个人出海捕鱼时何必要带着底片呢?

她一直清楚,他没有精神不正常。

那艘潜艇是德国潜艇,亨利是个德国间谍,他这会儿就是正在设法用无线电和潜艇联络。

毁掉无线电。

她明白她该做什么了。她既然已弄清楚了,就无权放弃,因为赌注不只是她的一条性命。她必须为大卫和在战争中牺牲的所有年轻人再做好这最后一件事。

她明白她该做什么了。她本该把乔放到他看不见的什么别的地方,可是来不及了,因为亨利随时都能找到他的频率,那可就太迟了。

她明白她该做什么了。她必须毁掉无线电,但无线电在楼上亨利的手里,而且他掌握着两支枪。

她明白她该做什么了。

她把汤姆厨房的一把椅子放到房间中央,站上去,伸手转下灯泡。

她从椅子上下来,走到门口,打开电灯开关。

“你要换灯泡吗?”乔说。露西爬上椅子,迟疑了一下,然后便把三根手指插进带电的灯座。

随着“砰”的一响,她感到极度痛苦,之后便失去了知觉。

费伯听到了那砰的一响。他已经在无线电上找到正确的频率,而且把旋钮对准了“发射”,拿起了话筒。他正要讲话时,传来那砰的一声。无线电表盘上的灯当时就都灭了。

他怒容满面。她把整座房子的电源都弄短路了。他没料到她还有这样的头脑。

他该先把她杀死的。他到底见什么鬼了?他从来没有犹豫过,从来没有过的,直到这次遇到了这个女人。

他拿起一支枪,走下楼去。

那孩子在哭。露西躺在厨房门口的地板上,身上冰冷,失去了知觉。费伯注意到了空的电灯插座和下面的椅子。他惊讶地皱起眉头。

她用自己的手造成了短路。

费伯说:“老天爷。”

露西的眼睛睁开了。她全身都感到疼痛。

亨利双手握抢,站在她上方。他说:“你为什么要用手?为什么不用螺丝起子呢?”

她说:“我不知道可以用螺丝起子。”

他不可思议地摇了摇头:“你可真是个令人惊讶的女人。”他举起枪,瞄着她,又放了下去,说了声:“该死!”

他的目光移向窗户,吃了一惊。

“你看见潜艇了。”他说。

她点点头。

他紧张地站了一会儿,随后便向门口走去。他发现门钉死了,就用枪托砸开窗子,爬了出去。

露西站起身。乔伸出双臂,抱住她的大腿。她觉得没力气抱起他来。她蹒跚地走到窗前,向外望去。

亨利向悬崖跑去。那艘U型潜艇还在那里,离岸大约有半英里。亨利走到了崖边,翻身过去。他打算游到潜艇那儿去。

露西得制止他。

她从窗子爬出去,不顾她儿子的哭叫,向亨利追去。

她到达崖边时,便卧倒下来,向下面看去。他正爬到在她和大海的中间位置。他向上望时,看到了她,愣了一下,然后便迅速地移动,快得有点危险了。

她的第一个念头是跟在他后面爬下去。但下一步她该做什么呢?即使她抓住他,也拦不住他。

脚下的地面松动了一下。她又爬回来,唯恐会连她一起滚下悬崖。

这倒使她想到了一个主意。

她用双拳捶打着石头地面,那儿好像动摇了一点,还出现了一道缝隙。她用一只手扣住崖边,把另一只手插进缝隙。一块西瓜大的石灰石在她的双手下松动了。

她向崖外看去,瞧见了亨利。

她认真地瞄准了一下,然后把石头向下抛去。

石头似乎往下落得很慢。亨利看到了石头向他落下,用一只手臂遮住头部。看来砸不到他了。

石头差一两英寸。没砸到他的头,却击中了他的左肩。他原先正好是用左手抓着崖壁,这一来便松了手。他那只有伤的右手乱挥,想抓住崖壁,随后他便划出崖壁,先是双臂悬空,接着两脚也从窄窄的立足点上滑落,一下子整个人都悬了空,最后,他像块石头似的掉落到了下面的石滩上。

他没有发出任何喊叫。

他落到了凸出水面的一块平平的石头上。他的身体撞到石头上的那声响让人感到恶心。他仰跌在那里,像是个破娃娃,两臂向外伸出去,头歪成一个不可能的角度。

有什么东西从他身体里流到了石头上,露西扭过头去。

她杀死了他。

之后,一切都在瞬间发生了。

空中响起马达的吼声,三架机翼上带有皇家空军圆圈标志的飞机从云层中飞出,向U型潜艇俯冲,机上的枪炮开火了。

四名水手爬上山,朝房子慢步走来,其中一个还喊着:“左——右——左——右——左——右。”

另外一架飞机降在海面,从舱里出来一只小艇,一个身穿救生衣的男人划着小艇向悬崖而来。

一艘小型军舰从岬角绕过来,向U型潜艇逼近。

U型潜艇潜入了海中。

那艘小艇撞到崖脚的石头上,一个人跳出来,检查着亨利的尸体。

她认出那是一艘海岸警备队的快艇。

一名水兵走到她前面说:“你没事吧,小姐?不过有个小女孩在房子里哭着要妈妈。”

“他是个男孩,我该给他剪头发了。”她毫无理由地笑了。

布劳格斯调整着小艇,对准崖脚下的尸体。船撞到石头上,他爬出来,跳到那块平石上。

他看到了“针”。

他彻底死了。他在撞到石头上时,头盖骨像玻璃杯似的跌碎了。布劳格斯凑到近处看看,发现那个人在摔死前已经伤痕累累了:他的右手残缺不全,脚踝上也有伤。

布劳格斯搜查了尸体。不出所料,那把锥形匕首插在鞘里,捆在左前臂上。在那件血渍斑斑、看来很昂贵的上装内袋里,布劳格斯找到了皮夹、证件、现金和一个小底片盒,里面是二十四张三十五毫米的底片。他把底片对着越来越亮的光线察看:就是费伯送到葡萄牙大使馆的信封中那些照片的底片。

崖顶的水手抛下了一根绳索。布劳格斯把费伯的东西都放进自己的口袋,然后用绳索捆好尸体。他们把尸体拉上去,又放下绳索给布劳格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