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第3/5页)
机会来了,让-皮埃尔想,来了五狮谷这么长时间,等的就是这一刻。马苏德来得正好,其他两个也能抓个正着。
如何才能通知安纳托利呢?
一定有办法!
“一次领袖的会议,”马苏德不无骄傲地笑道,“这会是联合反抗的新开始,对吧?”
也许吧,让-皮埃尔想,要么就是结束的开始。他低下头,将针管插进泥土里,推动注射器,清空针筒,眼见着毒药渗入土壤。全新的开始,或是终结的第一步。
让-皮埃尔给埃利斯实施麻醉,取出子弹,清理伤口,重新包扎,然后注射了抗生素防止感染。之后他又为其他两名受了轻伤的游击队员治伤。此时消息已经在村里传开,有医生来了,一群病患在院里聚集。他为一个患支气管炎的婴儿进行诊治,还处理了三例轻度感染,还有一位体内有寄生虫的毛拉。随后是午餐。下午三点前后,他打点好行囊,骑上麦琪准备回家。
他没有带埃利斯同行。留他在当地待几天比较好,卧床静养伤口可以更快愈合。如今,让-皮埃尔反倒上赶着想让埃利斯快些好起来。如果他死了,会议就会取消。
骑着老马行于山谷中,他绞尽脑汁琢磨着如何能与安纳托利取得联系。当然,他可以即刻调转马头赶往罗卡,投靠苏联人。只要对方没有当即一枪要了他的命,他应该很快就可以见到安纳托利。但这样一来,简就会猜到他的去向和动机,一定会立马告诉埃利斯。埃利斯一定会立即改变会议的时间和地点。
不过怎么也要送个信给安纳托利。但让谁去送呢?
路上总有人穿过山谷往恰里卡尔方向去。恰里卡尔镇地处平原,距此处约六七十英里;或者也可以到距此处一百英里的喀布尔。路人中有努里斯坦的奶制品商人,带着黄油和奶酪;有贩卖锅碗瓢盆的旅行商人;有赶着一小撮大尾羊赶集的牧羊人;还有游牧家庭辗转出谷,从事神秘的游牧生意。可以给些好处,找个这样的路人带封信去邮局,哪怕交给个苏联士兵也行。去喀布尔要足足走上三天,去恰里卡尔也要两天。罗卡一天就到,有苏军,但没有邮局。他有几分把握能找到人帮忙。风险当然有,信有可能被拆开,消息走漏,让-皮埃尔会暴露、被折磨、被杀掉。但也可能出现其他岔子。送信人收了钱,就一定会送信吗?万一路上信“丢”了,谁也拦不住。路上发生了什么,让-皮埃尔也许永远也不会知道。这个计划不确定的因素实在太多。
黄昏时他到达班达,问题还是没解决。简坐在屋顶吹着晚风,膝上睡着香塔尔。让-皮埃尔朝她们招手,接着进屋将医疗包放在储藏室的瓷砖台子上。他将包里的东西全部清出,当看到海洛因药片时,他马上意识到,有一个人可以信得过,可以让他去送信。
他从包里找出一支铅笔,把一包棉签的包装纸取下,撕出方方正正的一块。山谷里没有信纸,只能如此将就。他用法语写道:
克格勃安纳托利上校亲启——
听起来有点夸张,可如果不这样他也不知该如何起头。他不知道安纳托利的全名,更不知道他的地址。
让-皮埃尔继续写道:
马苏德已召集一众反抗军头领开会。日期定在八日后,8月27日,星期四。地点在班达以南的达戈村。当日可能在清真寺过夜,星期五是圣日,可能会全日集会。召集会是为了与一名中情局特工会面。此人名为埃利斯·塞勒,一周前抵达五狮谷。
我们的机会来了!
他在末尾注明日期,简单签了名。
没有信封。事实上,自从离开欧洲,他就再没见过这东西。什么办法装信最好呢?四下看看,他的目光落在了一箱配药的塑料罐上。这箱东西来的时候还配有粘贴标签,不过让-皮埃尔从来不用,因为上面没法写波斯文。他把信卷成个圆筒,放入其中一个罐子里。
他思索着如何标注。一路辗转,信会落入某个底层苏联士兵手中。让-皮尔想象着某个戴着眼镜、一脸严肃的书记员坐在冰冷的办公室,或者是个笨头笨脑的大块头,站在铁丝网栏外站岗。毫无疑问,苏联军队里那帮人一定也是相互之间推三阻四,与让-皮埃尔当年服役的法国军队并无差别。他思索着如何才能让这封信看起来十万火急,这样才能送到某位高级军官的手里。在罐子上写诸如“重要情报”或者“致克格勃”这样的内容,不管是法语、英语甚至是达里语都无济于事,因为苏联兵不懂外语,更别提波斯文字,而让-皮埃尔自己又不会写俄文。具讽刺意味的是,如今坐在屋顶上唱着摇篮曲的女人能讲一口流利的俄语,如果她愿意,她也能教让-皮埃尔该写些什么内容,如果她愿意……最终,他用英文写下了安纳托利的名字和克格勃的缩写“Anatoly-KGB”,然后把标签贴上,把药罐放入一个用十五种语言和三种国际符号标着“有毒”的空药盒,然后用绳子把箱子绑好。
他迅速将所有东西放回医疗包,补充替换了在阿斯塔纳用掉的药品器具。他倒出一把海洛因药片装进衬衣口袋,最后,将“有毒”的药盒裹进一块破毛巾。
出门前他朝简招呼道:“我下河洗洗。”
“好。”
让-皮埃尔快步穿过村子,匆匆朝路人点点头,之后便穿过田野朝外走。他踌躇满志,尽管计划风险重重,至少现在又有了胜利的希望。他绕过毛拉家的苜蓿田,翻过数阶梯田。距离村子一英里左右一座多石的山头上,有一幢孤零零的小屋。那里曾经历轰炸。山头出现在视野之内时,天色已渐渐变暗。让-皮埃尔向小屋慢步走去,一路高低不平,他走得小心翼翼,后悔没带盏灯照亮。
他在一堆碎石前停下。这里原来是房子的正面。让-皮埃尔本想进去,但臭气与黑暗让他改了主意。他大喊一声:“喂!”
一个莫名的形状从地上升起,吓得让-皮埃尔向后一跳,嘴里一阵咒骂。
疯子起来了。
让-皮埃尔瞅了瞅那张皮包骨的脸和那脸结成一片的胡须。他镇定了一下,用达里语道:“圣者,愿真主与你同在。”
“愿他也与你同在,医生。”
这人的神志还算清醒。很好。“您的肚子怎么样了?”
对方做出一副胃痛的样子:还是老样子,他想要药片。让-皮埃尔递给他一片海洛因,在他眼皮底下把剩下的装回口袋。疯子嚼着海洛因道:“我还要。”
“给你可以,还有很多呢。”
疯子伸出手。
“但你得帮我做件事。”让-皮埃尔道。
疯子拼命地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