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旧馆”之六(第8/9页)

他眼睛转向桌上。红色的天鹅绒小盒子开着,这大概就是那个音乐盒,但并没有声音。好像发条已经扭断。

江南起身去看那盒子,好奇怪呀,里面依旧放着银的头饰与胸针,却不见了那张照片。

这是为什么?这意味着什么?

他立即发现:仰面朝天躺着的瓜生,右手正紧握着那张照片。江南重又俯下身去,略略踌躇之后,他掰开了那尚未僵硬的手抬,拿出那张已经折弯的相片。

他猜想,瓜生是坐在椅子上打开盒子,正在看照片的时候,遭到袭击的。可是……

看来瓜生头部的伤不是来自身后,是从正面打的。在看见罪犯冲过来的一刹那,瓜生一定作了抵抗。在那种时刻却紧紧握住这张照片,显然有点奇怪。

想到此,江南一愣,他吸了口气。很可能是瓜生在遭到罪犯袭击之后,断气之前,有意识地拼命抓住这张照片的。他是要表示一种想法。这不就是推理小说中常说的“留下临终告诫”吗?

江南又看起照片来。坐轮椅的永远身旁站着由季弥,照片的背景是这个大厅。

照片上只有美丽的姐弟二人。到底瓜生要通过照片暗示什么呢?他想告诉我们什么呢?

一个十分简单的答案,正要出现在他睡魔纠缠的混沌不清的头脑时,突然,他的脖后受到了猛烈一击。不知何时悄悄溜到身后的杀人者,使用杀害瓜生的同样凶器,又打倒了江南。他来不及回过头去看一下,只发出一声短暂的呻吟,便倒在了地板上。正好和瓜生并成一排。这一摔,口袋中那个倒三角形的怀表也从灵袍中跳了出来,滚到地板上。

他听见暴风雨中混着一个人的叹息声,接着失去了知觉。这也许是幸运吧。

凌晨两点半的钟声,使小早川茂郎清醒过来。

由于知觉恢复正常,他感到周身疼痛难忍,这都是玻璃片扎破的伤口,沾满全身的半干的血迹也同样十分难受。

他坐在椅子向四周环视一下,地上扔着躺倒的装饰柜,破碎的玻璃,还有砸毁的钟表。

“我到底干什么啦?”这个自问,实际只是自我掩饰而已。

虽说失去理智,但并不是完全的发疯,也不是大醉得失去知觉,并没有歇斯底里发作得失去人格。自己在这里干了些什么,虽然有些模糊之感,但在内心深处仍有记忆。他明白,以理智的目光来看,自己的行为非常愚蠢,应当羞愧。

他不愿积极承认自己做出的丑态,所以在稍稍恢复平静之后,他故意自我掩饰,反覆自问:“我干什么啦?”他感到十分空虚,紧紧地抱住了头。

在四周的钟表报出午夜十二点的时候,在那些钟表发出的奸笑声的漩涡之中,我失去了勉强保持住的理智。于是,自己……

现在,大厅中除自己以外,谁也不在,既没有说话声,也不见人影。

“江南——”小早川叫起部下的名宇。

“江南——瓜生——”

没有人回答,听到的只有敲打屋顶的雨声,怒吼的风声和那些幸存的钟表发出的窃窃私语。

“江南——瓜生——”又叫了一遍,他才忽然想起来——噢,他们去寻找跑出去的小梢了。

“我也去追他们吗?”这个念头刚一闪过,他马上又摇了摇头。那么黑的长廊,一个人过去,他可没有这种勇气。

过一会儿他们会回来的。在这里老实等着吧。要不然,还是把自己关进屋子去吧。

小早川叹息着,又深深吸了口气。然后仰起头来。半球形的天花板上,排列着天窗,就像一个钟表盘一样。十二块厚厚的有色玻璃,包围着漆黑的夜色。

他突然想到能不能从那些圆窗出去呢?

要设法从那里出去!

这是刚开始讨论逃跑计划时,大家已否定的方案。因为每个窗子的直径只有二十公分左右,就是五、六岁的孩子也很难钻出去。但是——

就没了办法吗?

小早川就像即将淹死的人抓住一根稻草一样,继续盯着那漆黑的窗子。

总之,应当先打破窗户。那样,旁边的灰泥就会脱落下来。只要一点点地扩大口子,就能勉强把头伸出去呼救了。

“对,只有这一个出路了。”可是,即使能够那样呼救,声音能否传到外人的耳中呢?时间这么晚,外面下着暴风雨,成功的希望,几乎是零——不过,现在的小旱川已顾不得冷静思考这些,“总之,要先打破窗子!”

从某种意义上讲,他现在的心理活动和刚才在大厅砸毁钟表时的情况完全一样。

小早川从椅子上站起身来,重新穿上丢到一边的拖鞋。他想起储藏室内有个长柄的拖把,用它肯定能够达到目的。

他急忙从小梢寝室的隔壁那间储藏室拿来拖把,爬上桌子。拿着拖把柄手,可以不费力地够到天窗。他双手紧握住柄手的一头,用另一头对准上面的一块玻璃,猛力一捅。第一次没捅上玻璃,只掀起一块边上的水泥。第二次还是不成。

可能身上还有酒精作祟吧,脚跟不稳,目标老对对不准。

第三次,好不容易打中了玻璃。“叭”地一声,手上震了一下,深绿色的玻璃出现了裂痕。

他擦擦头上的汗,重新握紧拖把,继续捅下去。

又不知捅了几卜,终于一下子使玻璃片哗哗啦啦掉下来,他不由得闭上眼睛急忙向旁边躲闪。这一下可坏了,刹那间脚已离开桌边,咕咚一声,横躺着掉在地板上。

有几秒钟,小早川好像失去了知觉。睁开眼时,头部和肩头感到剧烈疼痛。

可能自己咬破了舌头,他尝到一股铁腥的血味。小早川喘着气,使劲要站起身来。

伸出去的左手按在一件软绵绵的东西上。扭过头一看,渡边的尸体就在脸旁。

盖着的毛毯已被掀掉,被打破的头颅露在外边,白色的鼓出来的眼睛,充满怨恨地瞪着自己。可能尸体已开始腐烂,散发出一股奇特的臭味。

小早川慌忙抽回手来,他连滚带爬离开尸体。一阵恶心,带着酒气的胃液冲上口中,他受不住,重又爬伏在地板上。

一阵翻肠倒肚地呕吐之后,小早川慢吞吞地抬起头来。

“啊?”突然,就在他刚刚掉下来的桌子下边,他看到一个从未见过的东西。

他一下呆了。

“这是什么?”那桌子是圆形的,上面有个钟盘,小早川钻到桌下趴着去看,他想这可能是钟的机械部分。中央是四方形的盒子,盒子的侧面贴着黑色的小东西。这是什么呢?

他伸手去摸,想弄清究竟。正在这时,露在桌子外边的腰部遭到猛烈的一击,一直震到脑部。小早川立时发出凄惨的、杀猪般的叫声,同时扑倒在地。接着同一个地方又连续被打了几下,衣服下的皮肉顿时裂开,骨头已经断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