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旧馆”之六(第7/9页)

灯开着,里面的情况和刚才来时没有什么变化。

“小梢——”外面雨声依旧。瓜生一面竖起身朵听着周围的动静,一面说:

“你在哪儿?小梢,是我,是瓜生呀!”

起居室内没有人。华贵的地毯上散落着钟表残骸,今人痛心。这与古旧家具凑在一起,很像一座废墟。瓜生打开了左手寝室门,“小梢!”她依然不在。她可能太害怕了,躲在什么地方吧。或许……

瓜生又察看床的后面,看了里面的大壁橱,但还是见不到她的影子。

“到哪儿去了呢?”难道是小早川乱说的?很可能是。或者是他看错了小稍逃跑的方向?不管怎么说,也令人不解,她那么害怕离开房间,为什么又要跑出去呢?

瓜生想起自己还没去看洗脸间,便又回到起居室。他已不再叫喊,默默地打开里面的门,连浴室和厕所也看了一遍。结果还是没有任何人。

他又想起刚才江南的话,江南说这屋子里可能有通向外边的暗道,是不是小梢发现了暗道的出口呢?也许她得救啦?他一方面这样往好处想,另一方面心中又描绘出最可怕的结果——可能罪犯通过暗道进来袭击了她,她已经……

瓜生晃了晃沉重的头,站到靠墙的书桌前面。全身由软弱无力变得麻酥酥的,头一阵阵的昏眩。虽然他明白不能坐下,还是坐在了身旁的椅子上。

桌上依旧放着那天鹅绒的小盒,他伸过手去,把盒打开,里面传来轻快的结婚进行曲。他听着音乐,取出盒内的照片。一个坐在轮椅上的少女的孤寂的笑容映入眼帘。

这就是十年前在树林中遇到的那个姑娘。虽然她名字叫永远,却红颜早逝,自绝了性命。

那姑娘在这间屋里怎么度过一天天的日子呢?在那张大床上,每夜她会沉浸在什么梦境之中呢?瓜生咬住嘴唇。

忽然他的脑中浮现出那年夏天的情景。他和福西两个人在林中挖了一个陷坑。

“是你们杀死的。”几个红字像尖刀一样刺向他的心。

“发疯了!”他又想起这句话。

罪犯——光明寺美琴的确发疯了。也许造成那少女死亡的责任在我们,为此她的姐姐也自杀了。她把怨恨指向我们,可以理解,但是……

疯了。

他感到自己的精神非常疲倦,这不是药的作用。

罪犯真是疯了。这件事已一清二楚。“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不发疯的人,任何人身上都潜在着发疯的可能。”这不是我对小早川说过的话吗?

突然,那个站在轮椅旁边,身穿短袖衫和短裤的男孩子吸住了瓜生的视线。

“他发疯了吗?”

这个仰慕姐姐,至今还认为姐姐活在人间的少年——古峨由季弥。

第一天,他曾出现在客厅里,从表情来看,他似乎是一个与世隔绝,整天徘徊在梦中的人。他认为姐姐就在身边,他曾对着客人说:“你们是来欺负我姐姐的吧?”那时他的眼里充满了敌意。他甚至说过“我要杀死他”。他说:“……

要是那样我就干掉他。凡是欺负姐姐的,我都要杀死他。”

如果,他要是知道姐姐的死因,他要是能够理解这件事……他如果不像人们想象的那么疯?

难道是他……他想否定自己的假设,从照片上转移开视线。但是,已经产生的怀疑,无论如何以否定不掉了,疑问反而越来越重。

接着,他的思绪又飞向了已死的摄影师的散乱的底片。罪犯是为了处理底片才杀死他的,但是那上边到底拍摄了什么呢?

突然,一个解释浮现在脑中。内海可能在无意之中拍摄了一个人,那是个不应走进旧馆的人。很可能就在第一天夜里,他拍摄大家谈笑的场面时,正巧把一个悄悄窥视大厅的人也拍了进去。不,或者实际并不一定拍上了,主要是那个人感到了闪光灯的光亮。他觉得自己可能被拍上。如果是这样,动机也就成立了。

如果这个推测正确——那罪犯就——

正在这时,从开着门的寝室里,突然一个黑影跳出来,那人把手举到头顶上。

瓜生眼角的余光看见了那个黑影,他大惊失色,放下照片,站起身来,刹那间,瓜生瞪大双眼,不知所措。

那黑色的“灵袍”头上蒙着布,脸上戴着青白色的假面具。

瓜生心里明白,这就是罪犯。他举起自己麻痹的手想抵抗已经迫近的袭击。

但是,由于药力作用,他的动作十分迟缓,一个拨火棍似的铁器已经更快地落下来,一下砸在瓜生头上。他甚至喊不出一声“救命”,便推翻椅子,跪倒在地板上。这沉重的一击几乎使他失去视觉,顺着额头流下来温乎乎的液体。他意识到这是血。他用尽力气举起双手防备再次的袭击。

杀人者的再一次重击,打在了前头部。与此同时,外面走廊上的挂钟齐鸣,敲响了凌晨一点钟。钟声压过了音乐盒内持续放出的“结婚进行曲”。

江南好不容易才把小早川扶起来,又好歹把他安顿到椅子上。一面哄着他,不让他再反抗,一面把扎在他手和脚上的玻璃片拔出来。小早川不断嘟嚷:“钟的声音真讨厌,不让我睡觉。”“我不想死。”“放我出去!”“不是我杀的。”说着说着又要发作。江南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他按住。

过了好一会儿,他终于安静下来,疲惫地伏在桌子上。江南这才留下上司,走出大厅。四周响起“一点”的报时钟声,似乎在催促他。他迅速朝瓜生去的“钟摆轩”走去。

鹿谷……在长长的走廊上,江南一边跑一边想起鹿谷来。心中不断呼唤他的名字。

鹿谷,鹿谷……

他深切感到,要是鹿谷在这里该多好。虽然说不清他能帮上多大的忙,但他觉得在鹿谷面前,即使处在如此紧张的情况下,也可以推心置腹地商量对策。在三年前的那次事件中,他俩一起东奔西跑,那段回忆好像是发生在幼年时代一样,既遥远又令人怀念。

他跑到“钟摆轩”,打开门,一跨进去,立刻惊叫起来:“瓜生君!”

在屋子中央偏左处的书桌前面躺着满脸是血的瓜生民佐男。

“瓜生君!”也许江南此时应当想到,杀害瓜生的罪犯还潜伏在附近,必须警惕。但是,事情来得太快。江南不顾一切地跑到瓜生身旁,跪在了他那裂开口子的脑袋旁边。

“瓜生!喂——”没了反应。闭着的眼睛,半开的嘴唇,都没有一丝的微动。

他把耳朵贴到瓜生的嘴边,呼吸已经停止。摸摸脉搏,体温还和活人一样,却完全没有心脏的跳动。

“——多么残忍!”

尸体旁边躺着椅子,江南把手放在座位上,仍有体温的感觉。可能他死前一直坐在这个椅子上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