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第4/8页)

黑色卫队很快便确认,公寓内里没有藏匿任何人。而且格里辛坚信,这个女人已经吓坏了,不可能撒谎。不到半个小时,他们就走了。

格里辛带领海鸥汽车离开莫斯科市中心,驶往四十英里外关押着阿科波夫的那座兵营。在夜晚剩下的时间里,他亲自提审那位不幸的秘书。黎明前,泪流满面的阿科波夫承认,他肯定把绝密文件留在了自己的办公桌上。以前从来没有发生过这样的事情,他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会忘记把文件锁进保险箱里。他恳求宽恕,格里辛点点头,拍了拍他的背。

出了营房,他召来一名心腹。

“今天天气比较热,我们的朋友在这里很痛苦。我想,黎明前安排游个泳应该会很合适。”

他随后便坐车返回莫斯科去了。他琢磨着,如果这份至关重要的文件是落在阿科波夫书桌上了,那么它有可能被当作废纸扔掉,或者是被清洁工拿走了。前一个推断不成立:联盟总部的垃圾总要存放几天,然后才会在监督之下烧毁;昨晚的垃圾桶已经被仔细筛选过,什么也没有发现。那么,肯定就是清洁工了。可是,为什么一个半文盲的老头要做出这种事情?或者,在那之后他又干了什么?格里辛仍然想不出答案,只有老头本人能够解释。他会解释的。

早饭时间还不到,他已派出两千名手下,全员便装,在莫斯科各处寻找一名穿旧军大衣的老头。尽管他们没有他的照片,但他的特征很明确,而且,他有三颗钢做的门牙。

可是,即便有两千人在撒网搜索,这工作也并不容易。莫斯科的小街小巷和公园里到处都是流浪汉和无家可归的人,其数量是搜索人员的十倍,各年龄层、各种身材的都有,而且都穿得破破烂烂。如果泽伊采夫正如他所怀疑的那样生活在街上,那么,每个人都应该接受检查。他们之中必定有一个人有着三颗钢门牙,还携带着一份黑色封面的文件。人和文件,格里辛两者都要,而且不得耽搁。黑色卫队的卫兵虽然迷惑不解,但都很听话。那天天气炎热,他们穿上寻常的长裤和衬衣,分头去搜索莫斯科的各个区域。

美国,兰利

1983年12月

杰森·蒙克从书桌前站起来,伸了个懒腰,他想去军需站。从内罗毕回来已经一个月了,他获悉自己的业绩报告得到了很高的评价,有几个案子做得特别出色,获得提升指日可待。非洲部的负责人对他特别满意,因此也为即将失去他而颇感遗憾。

蒙克回来后被安排去学习西班牙语,过完圣诞节和新年假期就要开课。西班牙语是他学的第三门外语,更重要的是,他可以趁此机会进入拉丁美洲部门。

南美洲地域广大,是一个重要的地区,因为它不但是门罗主义【4】所描述的美国“后院”,也是苏联集团所觊觎的大目标,是苏联搞暴动、颠覆或掀起共产主义革命的对象。克格勃因此正在巴西的里奥格兰德南部开展一项很大的行动,中情局对此要坚决予以阻止。现年三十三岁的蒙克即将迈入人生的一个新舞台——南美洲。

他正搅拌着杯里的咖啡,感觉有人站到了他的桌前。

“晒得好黑啊。”一个声音说。他抬起头来,认出了正俯身朝他微笑的那个人。他想站起来,但那人却示意他坐着,展现出如同贵族对农民表示友善一般的姿态。

蒙克吃了一惊。曾经有人在走廊上指着这人和他提起过,此人是行动部的一个大人物,是新上任的苏联东欧处反间谍科的苏联组负责人。

蒙克惊讶的是,这个人看上去太普通了。他们俩身高差不多,都是六英尺差两英寸,但对方虽然只比他大了九岁,身体状况却不太好。蒙克注意到他头上抹了厚重的发油,头发整齐地从前额梳到脑后,嘴唇苍白乏力,上唇还被一层浓密的小胡子覆盖着,近视的一双眼睛如猫头鹰般瞪着他。

“在肯尼亚待了三年。”蒙克解释了晒黑的原因。

“然后又回到了寒冷的华盛顿,嗯?”那人说。蒙克对他产生了一种不好的感觉。对方的眼睛里含有一丝嘲讽。我比你聪明多了,那双眼睛似乎在这样说,我真的极其聪明。

“是的,先生。”蒙克回答。一只被烟熏黄的手伸了过来,蒙克除了注意到对方的烟瘾,还看到了对方鼻头上那一丛丛弯弯曲曲的毛细血管——这往往意味着饮酒过度。他站起来,绽出一丝微笑,打字间的姑娘们私下里认为他的微笑特别迷人。

“那么你就是……”那人说。

“蒙克。杰森·蒙克。”

“很高兴认识你,杰森。我是奥尔德里奇·埃姆斯。”

通常,使馆工作人员星期六是不用上班的,更不用说这样一个炎热的夏日周六了。多数人一般会去林中或乡下度周末,但总统的死讯给他们增加了额外的工作,即使周末也要去上班。

那天上午,假如雨果·格雷的汽车发动起来了,那么许多后来要死的人都不会死去,这世界也会朝着另一个方向发展。但是,他汽车上的点火装置出了故障,尽管格雷再三尝试,还是没把汽车发动起来,他只好跑向快要开到院子大门栏杆处的红色路虎,敲了敲车窗玻璃。西莉亚·斯通让他搭上了车。

他坐到她的旁边,她驾车转弯进入库图佐夫斯基大街,经过乌克兰大酒店,朝阿尔巴特和克里姆林宫方向驶去。他的脚后跟踩到了什么东西,于是弯腰捡了起来。

“你要竞购《消息报》吗?”他问道。她瞟了一眼,认出了他手里拿着的文件。

“噢,天哪,是我昨天打算扔到垃圾桶里去的东西。一个疯老头把它扔进汽车,吓得我差点魂都没了。”

“又是一份请愿书,”格雷说,“没完没了的。当然,通常是为了得到签证。”他翻开黑色封面,去看标题页。“哦,好像是关于政治的。”

“太好了。我是‘疯子先生’,这是我拯救世界的宏图,把它交给大使。”

“他是这么说的吗?把它交给大使?”

“是啊,还说谢谢啤酒。”

“什么啤酒?”

“我怎么知道?他是个疯子。”

格雷读完标题页,又翻开来看了几页。他安静了下来。

“确实是关于政治的,”他说,“像是某种宣言。”

“你想要就拿去好了。”西莉亚说。他们已经把亚历山德罗夫斯基花园抛在了后面,转弯后朝石桥驶去。

雨果·格雷打算快速浏览一下这份没人要的东西,然后扔进废纸篓里去,可看了十页之后,他站起来,决定去见一下那位足智多谋的站长,一个精明的苏格兰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