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第5/7页)

年轻时的索洛明面临两种选择:进工厂或去部队。他乘火车北上去哈巴罗夫斯克当了兵。所有年轻人都必须去部队服役三年,两年后,优秀的战士会被选拔为中士。他表现出色,被选送到军官学校学习。两年之后,他晋升为中尉。

他当了七年的中尉和上尉,然后在三十三岁时升为少校,同年,他结了婚,后来有了两个孩子。没有走后门,也没有借他人之力,他全靠自己的奋斗获得了晋升,在被称为“木头”或“厚木板”的种族歧视言论中幸存了下来。有好几次,他动用了拳头才解决了争端。

1983年,他到也门赴任。这是他第一次被派到国外任职,他知道许多同事都羡慕这个美差。虽然这里条件不好、气候炎热、地形荒凉、缺乏娱乐,但他们的住房很宽敞,是以前的英国旧营房,这与苏联很不一样。这里食物丰盛,能在海滩上烤羊肉和海鲜。他们可以游泳,还可以订购欧洲的服装和音像磁带。

这一切,尤其是西方消费文化所带来的新奇和愉悦,比奥特尔·索洛明都大为欣赏。但也有些事情,显然使他对自己服务的政体感到痛苦和失望。蒙克可以感觉到这一点,但他不能操之过急。

在他们一起喝酒聊天的第五个晚上,答案浮现了出来。他内心的愤怒爆发了。

1982年,也就是索洛明到也门赴任的前一年,他被调去莫斯科的国防部办公厅工作。当时,安德罗波夫仍然在苏共中央总书记的职位上。

他在那里引起了一位副部长的注意,被安排去执行一项秘密任务。实际上,那位副部长在贪污国防预算资金,在莫斯科河畔的佩里德尔基诺为自己建造夏季度假别墅。

副部长置党纪国法和最基本的道德于不顾,安排了一百多名士兵在河边的林地里为他建造豪华别墅,索洛明是工程项目的负责人。他看到了用外汇从芬兰进口的、任何军嫂都会眼红的嵌入式厨具。他看到了安装在每个房间里的日本高保真音响系统、浴室里的斯德哥尔摩镀金洁具,还有鸡尾酒吧里的陈年苏格兰威士忌。目睹这一切后,他的思想转变了,他开始厌恶这个党和这个政权。从一开始的忠心耿耿转变为对这种腐败和专制的仇视,他绝对不是苏联军官中的第一人。

他在晚上打开收音机,收听英国广播公司和美国之音的全球广播节目,自学英语。虽然这两个电台也用俄语广播,但他想直接收听英语节目。他听到的与他一直被灌输的截然不同,西方并不想与苏联交战。

如果说还需要什么来促成他最后的转变的话,那就是这次的也门之行。

“在国内,我们的人民挤在狭小的公寓里,而权贵们则住在豪宅公馆里。他们花着我们的钱,过着王子般的生活。我妻子连电吹风或质量好一点的鞋子都买不起,而他们则浪费几十亿资金,搞这种头脑发热的援外项目去感化……谁?这些人吗?”

“事情正在变化。”蒙克安慰说。西伯利亚人摇了摇头。

3月份以来,戈尔巴乔夫已经当权执政,但他的改革要到1987年下半年才开始有起色。此外,索洛明已经有两年没回过家乡了。

“没有变化,那些上层的官僚……我告诉你,埃斯特万,自从搬到莫斯科以后,我所看到的浪费现象和挥霍程度,你是不会相信的。”

“但那位新人,戈尔巴乔夫,他或许会让局面有所改变,”蒙克说,“我并没有这么悲观。我认为,总有一天苏联人民会从这种专制中获得自由,他们会去参加投票,真正的投票。这个时刻,离现在应该不会太远……”

“太远了,还不够快。”

蒙克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冷酷的策反是很危险的。在西方民主中,一名忠诚的苏联官员在接收到策反的信息后,可以去向他的大使抱怨,其结果可能导致一次外交事件。在暴政制度下,这会导致长期的监禁和孤独的死亡。蒙克毫无预兆地讲起了流利的俄语。

“你可以帮助加快这个变化,朋友。我们可以共同努力,促使这样的变化发生,朝着你所希望的那个方向。”

索洛明目不转睛地盯着蒙克看了很久,蒙克也在回视他。

最后,苏联人用他自己的语言说:

“你到底是什么人?”

“我想你应该已经知道了,比奥特尔·瓦西里耶维奇。现在的问题是,你是不是会出卖我?你知道我在死去之前会受到怎样的折磨和痛苦,而你自己,将苟且偷生。”

索洛明继续凝视着他。然后他说话了:

“我是不会把头号敌人出卖给那些猴子的。可你也太大胆了,你的要求真是疯狂。我警告你管好自己。”

“也许你是对的。我是可以走,想走马上就可以走,可你会坐立不安。你看在眼里,恨在心里,却无能为力。这样下去不会发疯吗?”

苏联人站起身来,留着杯子里的啤酒没喝。

“我要考虑一下。”他说。

“明天晚上,”蒙克继续用俄语说,“还是这里。你一个人来,我们就谈谈。如果你带卫兵,那我就死定了。如果你不来,我就坐下一班飞机离开。”

索洛明少校昂首阔步离开了。

按照所有的标准程序,蒙克都应该离开也门,而且要快。他没有遭到断然拒绝,但也没有实质性的进展。一个心烦意乱的人是会改变主意的,而也门秘密警察的地牢则令人恐惧。

蒙克等了二十四小时。少校准时回来了,独自一人。又过了两天,蒙克带来了藏在洗漱用品里的基本通讯工具:显影墨水、安全地址以及含有暗号的普通短语。在也门,索洛明没多少情报可以透露,但一年后他将回到莫斯科。如果还是愿意,他就可以联络。

分手时,他们的手紧紧握在一起,过了好几秒钟才放开。

“祝你好运,朋友。”蒙克说。

“大显身手,我们家乡是这么说的。”西伯利亚人回答。

为了避免被人看见他们一起离开岩石酒店,蒙克继续坐着。他新招募的人需要一个代号。头顶上方的天空群星璀璨,只有在热带地区才能看到这么明亮的星星。

蒙克在群星中选了猎户星座。“猎户座”间谍于是诞生了。

8月2日,鲍里斯·库兹涅佐夫收到一封信,那是英国记者马克·杰斐逊寄来的一封亲笔信,信纸的抬头是伦敦《每日电讯报》的。信虽然是用传真发给该报莫斯科记者站的,但投递时却派了专人送到爱国力量联盟总部。

杰斐逊在信中坦言,他个人对伊戈尔·科马罗夫十分欣赏,称赞他在反动乱、反腐败和反犯罪等方面所表现的态度,而且他本人已经对该党领袖最近几个月的发言作了一番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