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第5/7页)
半夜时,蒙克回到了他在都市大酒店的房间里。在走廊尽头靠电梯那边有个宽敞的地方,放了四把皮椅子。其中两把坐着两个人。他们在默默地看报纸,整晚都会那样。下半夜两三点钟,两个手提箱送进了蒙克的房间。
大多数莫斯科人和所有的外国人都会认为,俄罗斯东正教的大主教,肯定是居住在豪华的公寓套房里,位于中世纪的丹尼洛夫斯基修道院中心,周围是白色的雉堞状的墙壁,还有复杂的大寺院和大教堂。
这当然是人们的一种印象,而且是一种精心养成的印象。在那座修道院的其中一个大办公楼里,在忠心耿耿的哥萨克士兵的保卫下,确实有大主教的办公场所,那里是莫斯科和全俄的教区中心,但大主教本人其实并不是住在那里。
他住在一套很普通的排屋里,位于基斯蒂佩鲁洛克五号,意思是“清洁巷”,是中心城区旁边一条狭窄的小街。
在这里照顾他的,有一位教士,作为他的私人秘书、贴身仆人兼管家,两名男仆以及负责做饭和清洁卫生的三名修女。还有一名司机和两名哥萨克卫兵。与梵蒂冈的宏伟或希腊东正教大主教的华丽宫殿之间的反差,实在是太大了。
1999年冬天,俄罗斯东正教的主持人依然是阿列克谢二世,是十年前共产党垮台之前当选的。现年五十出头的他,接手的是一个内部众叛亲离、外部迫害腐败的教会领导职务。
早年,厌恶教会教士的列宁明白,在争取广大俄罗斯农民的民心方面,教会是共产主义唯一的竞争对手,于是他决心摧毁教会。经过系统性的野蛮和腐化打击,他和他的接班人差不多就可以成功了。
即使列宁和斯大林,也都对灭绝教士和教会的做法犹豫不决,唯恐会激起对抗性的反应,甚至连内务人民委员会【17】也无法控制。因此,在焚烧教堂、偷走教堂财产、绞死神父的第一次大屠杀后,政治局转而寻求诋毁名声的方法去摧毁教会。
措施是多种多样的。神学院是由内务人民委员会和后来的克格勃所控制的。有抱负的高智商学者不准进神学院学习,只有来自苏联边远地区,即西部的摩尔达维亚和东部的西伯利亚那些埋头苦干的人才能入学。神学院的教育水平一直很低,教士的质量下降。
大多数教堂干脆关门或任其衰败。少数几个仍在运行,其赞助人主要是穷人和老人,即不会带来任何威胁的人。主持的神父们被要求定期向克格勃汇报,充当自己教区居民的告密者。
如果一个年轻人要求神父为其主持洗礼仪式,神父就会把情况报告给克格勃。这个年轻人将因此而失去上高中和大学的机会,他的双亲很可能会被驱逐出他们居住的公寓。事实上,没有不向克格勃报告的事情。几乎所有的神职人员,即使没有参与什么,也会受到普遍的怀疑。
共产党人使用胡萝卜加大棒的手法,一根可怕的大棒和一个有毒的胡萝卜。
教会的卫士指出,面对遭彻底根除的前景,只要能使教会存活下来,受点羞辱算不了什么。
因此,这位温和、腼腆、即将退休的阿列克谢二世,继承的是一个与无神论的政府相勾结的主教团体,以及一帮已经在人民中失去了信誉的教士。
也有例外的,有些在教区以外巡回传教的神父逃脱了搜捕,未能逃脱的则被送进了劳改营。有些苦行僧留在修道院里,以自我否认和祈祷的形式追求信仰,但这些人很少与人民群众见面。
共产党统治的垮台给教会带来了一次重大的复兴机会,是教会的一次复活,福音回到了传统上深信宗教的俄罗斯人民的生活中间。
然而,在宗教复兴的过程中,那些新的教堂最为卖力,教士们精力旺盛、生气勃勃、四处奔波,去人们生活和工作的地方传教。五旬节派教会的教徒人数倍增,美国传教士蜂拥而来,带来了他们的洗礼、摩门教和第7日复临教会。俄罗斯东正教领导层的反应,是乞求政府禁止外国传教士进入俄罗斯。
辩护者争论说,对东正教进行全面彻底的改革是不可能的,因为其低层也是一塌糊涂。神学院培养出来的神父质量很差,他们用古文讲解经文,布道时迂腐气、说教气十足,没有经过通俗大众演讲的训练。他们的布道对象是固有的听众,人数少,年纪大。
东正教错过了大量的机会,因为辩证唯物主义已被证明是一个假神,而且民主和资本主义未能提供肉身,更不用说灵魂了,所以整个国家盛行追求享受的风气。问题基本上没有得到解答。东正教没有派出其最好的年轻神父出去传播信仰、游说民众皈依东正教,而是坐在主教管区、修道院和神学院里等候民众。但来者很少。
如果说共产党垮台后,东正教迫切需要一个充满激情和灵感的领袖人物,那么这位温和的学者阿列克谢二世是满足不了这个要求的。他的当选是各个教区内派系斗争的妥协结果:阿列克谢,诚如那些不够格的高僧所指望的那样,是一个不会兴风作浪的人。
然而他接受了一个包袱,而其本人又缺乏领袖的能力,但阿列克谢二世内心还是有勇气进行改革的。他干了三件大事。
他的第一项改革,是把俄罗斯划分成一百个主教管区,每个管区要比原先的小很多。这使他能够从最优秀最积极的神父中,创建一支新的年轻的主教队伍,与现在已经消亡了的克格勃没什么干系。然后,他走访每一个教区,在民众中露面的次数,超过了历史上任何大主教。
第二是平息了圣彼得堡主教区约安大主教的反闪米特人【18】暴力行动,并表明态度说,任何主教如果对善男信女宣讲要把人类的仇恨置于上帝的仁爱之上,那么他是应该离职的。约安于1995年去世,私下里依然记恨犹太人和阿列克谢二世。
最后,阿列克谢不顾许多人的反对,表达了自己对格雷戈尔·卢萨科夫神父的支持。这位有着超凡能力的年轻神父,一贯拒不接受他自己的教区,也拒绝遵守他在巡回宣讲的各教区的纪律。
许多大主教的意见是谴责这个自行其是的教士,禁止他去布道宣讲,但阿列克谢二世拒绝这么做,而是顶住风头肯定了他的做法。于是格雷戈尔·卢萨科夫神父四处游走,充满热情地演讲布道,取得了许多年轻人和不可知论者的支持,这是主教们没能做到的事情。
1999年11月初的一个夜晚,临近午夜时,这位具有绅士风度的大主教在祈祷时被打扰了。他获悉来自伦敦的一位使者正在街门口要求召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