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回 夏谙慈巧谑珠玑语,郑语涵惊梦鬼魅声(第3/5页)

刘则举酒已半酣,没听见出来她的弦外之音,直着舌头说:“我不粗俗,粗俗和傻不一样——”突然截住,猛然回过味来:“你是说我傻呀?”

众人都忍不住笑得前仰后合,郑涵正坐在他对面,眼见他的憨态,更是撑不住,一口酒都喷了出来,连桑知谨都忍不住指着夏谙慈,“你这张嘴呀——”

桑卫兰似笑非笑地看着夏谙慈:“哦,原来你唯恐我不罚你……”

夏谙慈笑道:“错了,我是怕你罚得不够……”一语未了,却站起身来,一旁的小姑娘早斟了满满的三杯酒在她面前,夏谙慈拈起一杯来,微微笑道:“桑老板言出必行,我与其坐以待罚,不如自罚三杯。

这第一杯酒,为郑涵接风洗尘;这第二杯酒,恭贺三叔生意谈成;这第三杯酒,是罚我这张嘴,一解刘老板之气,二证桑老板之信。”说完,将满满的三杯酒一一饮毕。

刘则举拍手称赞:“好!痛快,我也陪饮一杯!”说完也喝了一杯。

桑卫兰忙叫人把夏谙慈的酒杯收起来,“又破戒了,回头胃疼也是活该!”

刘则举呵呵笑道:“难得大家这么高兴,今天我们不醉不休!”

一时间,觚筹交错,人人尽欢,唯有桑卫兰只是浅酌而已,众人知道他的脾性,便也不去劝他。

几轮下来,人人俱是酒酣神疲,各人回房休息,只有余妈带着两个大姐收拾杯盏。

这是一条长长的的走廊,腥红色的墙纸,软软的酒红绣花地毯,踏上去,仿佛驾了云雾一般。

走廊尽头,是富丽堂皇的大厅。

红男绿女们,衣香鬓影,一派富丽气象,可是……为什么这么冷?那些高贵的客人们,面目青紫,幽灵般地游荡着,逡巡着,向他投来冷冷的目光。

郑涵一时间浑身发冷,似乎有个毛茸茸的小动物在他耳边,细细地喘息着,“哥哥,哥哥……”

他定睛,一个黑眼仁,尖下巴的小女孩,在朝他微笑。

郑涵突然从噩梦中惊醒,浑身都是冷汗。

连日来的旅途劳顿,晚上又多喝了几杯,令他全身酸痛,头疼欲裂。

他挣扎着爬起身来,将窗帘拉开一条小小的缝隙,夜已深了,天上一轮圆月微残,泠泠地放着寒光,像女人瞪着的眼,想窥视屋内的动静。

客厅里的挂钟“铛铛”地响了十二下。

他推开房门,“桑庐”里很静,走廊与门厅里都换上了昏黄的灯光,温暖而又柔和。

楼下的书房门半掩着,还亮着灯。

郑涵走出了房间,轻轻地穿过走廊,下了楼梯,他走到书房前,轻轻地敲了敲门。

“请进!”是桑卫兰的声音。

郑涵推门而入,灯光明亮,却不见人影,几排红木书架矗立在书房里,上面几乎触到了天花板,书架上累累地摆满了书。

壁炉前有一个雕花躺椅,躺椅旁是几个藤制的圈椅,一只圈椅下有一只橘黄色的异国短毛猫,毛茸茸的扁脸,睡眼惺忪地瞧了他一眼,又蜷起身子呼呼睡去。

椅旁的桌子上,并立着两个赤铜攒花的相框,里面镶的两张照片吸引了他的注意。

一张是并立的一男一女,男的高大英俊,简直可以媲美荷里活的明星。

女的神情大方,轮廓略嫌硬朗,反而为她增添了几分神秘野性的美,一双眸子格外明亮,满脸聪慧之色。

另一张照片中的男子,和合影中的男子很像,不过要瘦削一点,气质也更为儒雅。

郑涵被这两张照片深深吸引了,他似乎从中感觉到了什么,仿佛那是解开父亲死亡之谜的,神秘的脉络。

“桑老板?”

桑卫兰微笑着从书架后面转了出来,“酒量不错嘛!怎么不多休息一会?”

“有点睡不着,”郑涵微笑,“这么晚了,桑老板还没休息?”

“我同你一样,睡不着,想找几本书看。”桑卫兰在藤椅上坐了下来,他拍拍身边的藤椅,示意郑涵也坐下来,“来杯清茶吧?醒醒酒。”

郑涵有些迟疑地看着脚下那团毛茸茸的东西,桑卫兰抬腿就是一脚,那只猫不满地瞪了他一眼,懒洋洋地走开了,郑涵笑着坐了下来。

“桑老板……”

桑卫兰笑着打断了他,“就叫大哥吧,亲切!”他的态度和蔼,令人如沐春风,他见郑涵总是打量那两张照片,便拿起来递到他手上。

“那张合影,是我爸爸妈妈的,”见郑涵的疑惑的神情,桑卫兰笑道,“那张单人的呢,就是我叔叔了!”

果然证实了郑涵心中的猜想!郑涵惊喜过望,他父亲郑芸,是桑知非最得力最亲密的助手。

了解了桑知非,也就离他的父亲、离东方惨案更接近了一步。

“桑叔叔,”郑涵端详着桑知非的照片说,“桑叔叔还真是气度不凡啊!”

他决不是信口恭维,桑知是的外貌气质近于西方人,而桑知非则是中国式的,儒雅的君子。

温润如古玉,那是流淌了亿万年的,昆仑山玉龙河打磨出的。

浑圆了棱角,收敛了光茫,微笑着站在发黄的照片中,隔着光阴,隔了生死,倾倒了几十年后的人。

“是啊,”桑卫兰也不觉带着点笑,“是啊,我爷爷是英国女王钦封的爵士,一生自负。

但最令他骄傲的,还是这个二儿子,我二叔十六岁就考上剑桥了,是我们桑家一门的骄傲。

我小时候望着他的博士毕业照,羡慕得不得了,希望以后能像他一样,当一个大侦探!可惜我啊,就是学习不好!”

郑涵笑着点了点头,“桑大哥,我有些事情想请你帮忙……”

此时门外有人轻咳了一声,一直陪在夏谙慈身边的女孩——郑涵知道她叫绿茵,端了一盘茶点进来,轻轻放在案上,垂手立在一旁,桑卫兰向她略点了点头,“你去休息吧!”

绿茵轻轻地应了一声,微微踮着脚走了出去,“啪嗒”地一声将门带上。

郑涵笑着呷了一口茶,“府上真是不简单!”

“哦?怎么讲?”

“天已经这么晚了,我才坐到这里,茶点随后就到,也不用人嘱咐,进门前先提示一声,出门时又轻手轻脚。

规矩大,仪态好,下人们尚且如此灵慧,当家人就更不用说了!”

如此入情入理的恭维,听者自然入耳。

桑卫兰一面喝茶,忍不住又打量了他一眼,“看不出你年纪不大,倒很细心,可以继承你父亲的衣钵了。”

“桑大哥,我就是因为父亲的事来到上海的。”

“哦?郑叔叔现在还好吧?”

郑涵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自己在上海毫无根基,要想取得进展,一定要得到桑卫兰的帮助。

既然寻求帮助,就一定要以诚相待,实话实说,不管自己的经历是多么的离奇、诡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