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回 挟夏悯逐马乘雾夜,睹蕙兰抚掌悟深心(第2/5页)

他一跃而起,把夏谙慈吓了一跳,“干什么?快躺下!”

“换下的湿衣服呢?相机在里面!”

“你先烤烤火,我过去拿!”夏谙慈推门而出,黑影里站着一个人,吓得她一惊,仔细一看,原来是柳迪。

“三更半夜的,你不睡觉,跑出来干什么?”夏谙慈没好气。

“我……”柳迪低着头,嗫嚅着,“我就是来看看,能不能帮上什么忙?”

看到她不胜惶恐的可怜样儿,夏谙慈自悔口气有些重了,“没什么,桑老板在外面喝了酒刚回来。”

“可是,”柳迪担心地问,“怎么会有血?”

“那有什么?”夏谙慈故做轻松地揽着她的肩,半推半送,让她上楼,“刘家那两位爷经常打架的,每次都头破血流,养两天就好了。

太晚了,你快去睡吧!”

“我学过护理的……”

“不用了,谢谢,”夏谙慈笑道,“没什么大不了的,快去睡吧!”

话已至此,柳迪也不好再坚持,依言上楼了。

夏谙慈自去找那堆换下来的衣服。

柳迪刚转过楼梯,黑暗里和一个人几乎撞了一个满怀,她吓得要叫,那人忙紧紧捂住了她的嘴。

“郑涵,是你?”

“嘘——”郑涵用手指竖在嘴边,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夏谙慈拿到相机,转身来到书房,“你们到底做了什么?”

桑卫兰微笑着,看她的眼睛,“告诉你,可别生气啊!”

“快说吧,吞吞吐吐的!”夏谙慈已经猜到了几分,脸色有点沉了下来。

情况危急,没有再隐瞒的必要,“我们去了待清园!”说罢,桑卫兰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他做事果断,从不拖泥带水,犹豫不决,然而这一次,他几乎后悔自己的莽撞。

夏谙慈手中的相机几乎掉到地上。

一直以来,她与夏家决裂,惹夏疆生气,与兄妹反目,气得夏疆登报声明,断绝关系,甚至扬言要杀掉她,吓得桑卫兰一度不许她出门。

可是她知道,夏疆是不会真把她怎么样的。

他这么恨她,生她的气,就是因为在乎她。

在他心底,隐隐在有一丝不绝如缕牵牵绊绊的亲情在内的,只可惜打了结,彼此都解不开,也较着劲,不想解。

可是“待清园”,是她也不去触碰的底线。

如果真的惹恼了夏疆,会发生什么,她心中也忐忑。

她见识过夏疆发怒,也亲眼见过他杀人。

桑卫兰有钱,有权势,有地位,可在乱世中,在夏疆这样杀人不眨眼的前军阀面前,不过是风中的草芥。

“你去那里干什么?”她厉声问。

“你这是《盘夫索夫》吗?”他笑着说,一边打开相机的套子。

“少废话!你到底去干什么了?”

“有线索!”他简洁地回答。

“找到了?”夏谙慈颤声问,她心里“咯噔”一声。

“嗯!”桑卫兰找出相机套里的羊皮,“悯悯,你来看看这个!”

夏谙慈顾不得脏,与他一同观看,相机皮套防水性能很好,居然没有把字迹给洇花,然而写得又乱又草,歪歪斜斜,两人一起辨认了好久,“**,**,*……”

“是个日期,大概是**年**月……,发生过什么事?”桑卫兰问。

“倒象是生辰八字,就差时辰了。”

“也有可能,”桑卫兰点了点头,“你认识这一年出生的人吗?”

“大海里捞针,上哪里找去?这是谁写的,写给谁的?”

桑卫兰极力思索,一边随口答,“可能是邓俊芳!”

“邓俊芳?”

“是,他原来是我二叔手下的人,一个普通的文书,能力有限,但人很忠厚,所以二叔很信任他。

我二叔临死前,据说还找过他……”桑卫兰说着,突然跳了起来,“我有了!”

夏谙慈一愣,“你有什么了?”

桑卫兰不答,他两步走出书房,跑上楼,到自己的工作间,打开保险柜,不知在翻什么东西,夏谙慈跟在后面,掩上门,叹道:“真是不疯魔,不成活呀,桑老板可以承你二叔的衣钵,也称得上是家学渊薮了。”

桑卫兰从保险柜里不知找出了什么东西,像是一张叠起的纸,翻开来看,突然长长地出了一口气,“如果是这样,二爷就有救了!”

夏谙慈听是刘则轩,大吃了一惊,“二爷,二爷又怎么了?”

桑卫兰不答,拉起她的手就向楼下走,夏谙慈的手臂都被他攥疼了,“你到底去哪儿?”

桑卫兰不答,催促她换上出门的衣服,夏谙慈甩开他的手,“到底是怎么回事?”

桑卫兰换好衣服,俯在她耳畔轻轻地说了四个字:“瑞士银行。”

“去干什么?”夏谙慈不解地问。

“去救二爷!”

他们不是刚刚去了待清园吗?怎么又要去银行救刘则轩?夏谙慈更迷惑了。

二人刚要出门,夏谙慈忙转身吩咐绿茵照顾刘则举,他们又兴奋又紧张,几乎忘了,黑暗中还有许多双眼睛在盯着他们……

他们走了许久,大厅里一片昏暗,只有一楼客房的玻璃窗透过一丝光亮。

房间里不时传来几声呻吟,或是几句含混不清的低语。

大座钟不厌其烦,“咯答咯答”走着,一时“铛铛铛铛”,重重敲了四下。

郑涵从书房后的拐角转出来,整个脸庞都掩在浓重的黑影里,一束光斜斜地照在他面前,随着他的移动,调皮地从他脸上身上划过,最后静默地立在他的身后。

待清园!这三个字从桑卫兰口中吐出,让他有些吃惊,桑卫兰为什么要去待清园?

即使刚来上海不久,他也听说过待清园的大名,那是夏谙慈的父亲——夏疆偏僻而神秘的行宫。

桑卫兰自称一向不与夏疆来往,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去待清园,这很耐人寻味。

细细想来,也不难推想:昨日去东方家赴宴,发现了许多指向夏疆的线索,而当他满腹狐疑地赶回来报告时,桑卫兰不但置若罔闻,还逐条为夏疆开脱,谁能不怀疑,他是想为未来的岳丈洗脱罪名呢……东方惨案的作俑者是夏疆?郑涵本来是半信半疑,而桑卫兰这个时候去待清园,几乎是从侧面证实这个推断:他这么晚去待清园,是不是去报信了?……其实要报信打个电话就可以了,为什么一定要亲自去“待清园”,刘则举还受了伤?双方谈崩了?不过即使桑卫兰与夏疆联手也没有什么奇怪的。

过种种磨难,尤其是李祎璠的背叛与陷害后,对这种事,他不再愤怒,也不再惊讶,亲情、友情、义气、承诺……他依然看重,并奉若至宝,不过他知道,这世上有许多种人,各有各的追求,各有各的想法,道不同不相为谋,各自散去就是,不必忿忿于怀,也不必为此气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