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回 月漏芭蕉梦魇闲院,珠执素手意定心经(第4/6页)
他孤身一人站在这荒凉的世界里,突觉背上悚然,回头望去。
一轮明亮又苍白的微残的月,无遮无拦地,无限近地迫近他。
他从来没见过这么大,这么亮,这么近,这么阴森的月亮。
同样的一轮月,照在“待清园”波光粼粼的湖面上。
夏谙恕缄默着,烟一支接一支地吸。
半晌,他开口了,“你说的那个东西,能不能给我看一下?”
桑卫兰递上。
夏谙恕连忙接过。
这是一本薄薄的小册子,不,只有半册,后半部分明显是被扯去了,又重新用线装好。
册子保存得相当好,看不出岁月的痕迹,可看这册子的所有人,对其是相当爱惜的。
那册子的纸张很少见,在月光下,呈现淡淡的青色,隐隐有山水、荷竹、花鸟、霜雪等自然纹理,偏偏在似与不似之间。
册上隐隐有种淡淡的香气,不知是用什么材质制成的。
封面无字无款,翻开来,里面是娟秀的簪花小楷,遒媚圆润,妍丽工绝。
整页一气写成,却无一字涂抹,真正难得。
夏谙恕不由得倒吸了一口气。
桑卫兰理解他的惊异,那个小册子他细读过多次,才气逼人。
“这个……”夏谙恕举起那本小册子,冷笑,“算是她带过去的嫁妆吧?”
桑卫兰知道他误会了,连忙否认。
“悯悯什么都不知道,她手上也没有这样的东西。”
夏谙恕冷笑,显然不信,“她从我们家走的时候,可是带了两大箱东西。
她母亲值钱的嫁妆不少,都在里面!”
“若是要紧的东西,令尊也不会让她带走,”桑卫兰淡淡地说,“她不知道这件事,我也不打算让她知道,这件东西,我们是从别的地方得的。”
“哪里?”夏谙恕追问,随即省悟,“稻香村!是不是?”
桑卫兰笑了笑,没有否认。
夏谙恕想起那天夜里,在稻香村的狭路相逢,桑卫兰用一个白玉佛首瞒过自己。
而当时李楚岑家火光冲天,自己急于去查明情况,就那么轻易地放过了他……他懊悔得几乎要把拳头攥碎,不过不要紧,让桑卫兰忙去吧!真正鹿死谁手,还未可知。
到了曲终人散,他才知道,到底是在为谁做嫁衣裳?
当夜,夏谙恕在火中抢救出一些李楚岑的遗物,他从李楚岑的信件中,发现了王保国、邓俊芳与周海峰的行踪,本想把他们抓来,逼他们交出重要的信息,没想到他们刚刚招供,供词就被夏疆烧掉了。
而恰在此时,邓俊芳与周海峰也被人杀死了……他们正忙着抓凶手,桑卫兰与二刘兄弟此时又闯了进来,刚要擒住桑卫兰一行人,又被人引开火力……这一环连着一环,一步接着一步,一定有高人在背后操纵弈局吧?
这个“高人”,显然不是已入彀中的桑卫兰,那他又是谁呢?
不管他是谁,难道夏大爷是吃素的吗?夏谙恕冷笑。
桑卫兰似乎没有留意他的变化,他盯着窗外的明月。
“桑老板,高明啊?”夏谙恕皮笑肉不笑。
“怎么?夏局长?”
“你一个白玉佛像就瞒天过海了,”夏谙恕举起那本小册子,凑近他,“这么重要的东西,藏了这么久也不动声色……”
“我也是不得已而为之,夏局长千万不要见怪!”
夏谙恕冷笑,“想必你一定以为,东方惨案是我们家做的了?”
“自然不会!”桑卫兰摇头。
“不会?”夏谙恕冷笑,“那你为何要把那些照片交给报社?”
“夏局长,”桑卫兰叹气,“桑某可是那样轻浮孟浪之人吗?”
夏谙恕打量了他半晌,沉吟地说,“我也觉得你做不出那样的事,那……”
“还记得郑涵吧?”桑卫兰苦笑,“是那小子坏的事!”
“郑涵?和若希儿跳舞那个?”
“正是!”桑卫兰叹了口气,“都怪我太疏忽了,以至酿成大祸。”
夏谙恕阴阴地笑了一声,“那你手中的证据,难道不是指向我们?”
“我还有其它证据。”桑卫兰平静地说。
“是什么?”
“我这么快就亮出底牌的话,”桑卫兰苦笑,“怎么走得出去呢?”
夏谙恕也笑了,“我凭什么相信你?”
“给我三天的时间,”桑卫兰伸出三根手指,“我会找出真凶!”
“东方惨案?”
“东方惨案,”桑卫兰着重地说,“还有夏部长的死因!”
“好!”夏谙恕拍手,痛快地说,“三天就三天!”
“夏局长,我还想问你一句话。”
“哦?是刘二爷吗?”
桑卫兰摇头,“我们的合作已成定局,夏局长自然不会亏待了刘二爷……我想问的是,孟真!”
提起那个名字,夏疆不自主地沉下脸,好一会,他才开口,“你想问什么?”
“她现在,应该还在贵府吧?”
夏谙恕冷笑一声,带着深深的恨意,“你以为,凭她可以逃得掉吗?”
“那夏局长就没问问她?”桑卫兰试探着问。
“你别忘了,”夏谙恕表情阴沉而僵硬,“她是个哑巴!就算把她全身上下的肉一块块割下来,她也不会说话!”
原来她真是个哑巴!桑卫兰震惊不已,难怪夏谙恕会被自己手中的证物所制,孟真根本不会说话!夏谙恕想要破案,只能依靠自己!但那晚孟真为自己引路,又帮自己脱身,夏谙恕会不会怀疑自己与孟真是一伙的?
“在下还有一件事想不明白,”桑卫兰微微皱了皱眉头,“孟真为何要帮我呢?”
夏谙恕突然仰天长笑,“桑卫兰呀桑卫兰,你到现在还不明白?因为你只是一枚棋子,还是枚很有用的棋子,她救你,是因为你有用——你现在明白了?”
桑卫兰故作恍然状,“原来如此!多谢夏局长点拔!”
夏谙恕又何尝不是把自己当作棋子?桑卫兰在心中冷笑。
正因为双方都自己当作棋子,他才能活到现在,且在两方之间周旋。
不过胜负输赢,现在还远远未见分晓。
“还好你不算糊涂!”夏谙恕冷冷一笑,冷峻的目光中,未尝不带着几分赞许。
“在下也是这样觉得!”桑卫兰说。
两人相视一笑。
卧室里开着灯。
吊灯、壁灯、夜灯、床头灯……全点亮了。
可还是觉得暗。
是窗外的月色太浓了?蕉叶树稍上,霜意恍动,简直要侵入室内来。
夏谙慈站起身,拉上了窗帘。
门外的钟越走越快,越走越响,渐渐快得人心烦意乱起来。
夏谙慈在床头放了几本书,随手拿过一本来,翻了几页,也读不下去,脑中胡思妄想:一会想到夏疆翻脸,朝桑卫兰开枪,鲜血淋漓,惨不忍睹,自己如何痛哭,与夏疆等人争执;一会想夏谙恕软禁桑卫兰,不放出来,自己如何找上门去与他们理论……一会哭一会笑,一会气一会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