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回 新坟旧墓佛号阵阵,红尘紫陌苦海滔滔(第3/5页)
他用自己的后半生来赎罪。
你的到来让他惊醒:他是躲不开,也逃不掉的!他再也不堪折磨,他是自杀的!
他选择了和你父亲一样的方式:将那尊背部粗粝不平的佛像,生生地吞到了肚子里!
他那个时候,可能把一切都勘破了吧?一切都不在乎了。
他是走了,可我还没来得及叫他一声父亲……我没能保护他的生命,但我一定要捍卫他的名誉!就这样,我烧掉了枯心斋。
我一方面和东方楚周旋,另一方面要掩盖一切证据。
其实东方楚派我到他身边,也是为了搜集证据,掩盖自己的罪行。
现在你明白了吧?我污蔑你,甚至昧着良心偷走你父亲的遗物,其实就是为了保护自己的父亲,也是为了自己的母亲。
我母亲爱了他一辈子,念了他一辈子,父亲简直是她的神,她的信仰,我不能让这高贵的信念被玷污。
某种程度上来说,我们是一样的,都是为了自己的父母。
只不过,你无辜,而我卑鄙。
但有一点,我是无愧于心的:我陷害你,也是逼你远离风暴的旋涡——那些人太恶毒了,你会因此而丧命的!我怎么会不知道沈筠飞那个时候会在档案室,我是故意让他传话给你,让你快些离去的。
那些人能杀害那么多的性命,当然也不会对你留情。
你性格那么倔强,是不听劝的,我也无法对你说明真相,只能采取这种下三烂的手段。
不出东方楚所料,柳忆眉,也就是我的父亲,果然有关于“东方惨案”的证据,有一天,我看着那些东西,突然醒悟了,我所做的一切,难道真的就是对的吗?那么多无辜的,血淋淋的冤魂在向我哭泣。
父亲希望我掩盖这一切吗?如果他想这样,就不会自杀了吧? 在你离开北京的那些日子,我突然改变了主意。
如果我站出来揭发真相,父亲的亡魂,在九泉之下也会得到安宁的!我偷偷保留了一部分证据,打算在必要的时候揭发东方楚! 而我回到上海,却发现你并没有远离这一切,并且越陷越深了。
东方楚已经给你布置好网罗,只等你来投了。
你能进吴公馆,若希儿对你说的话,都是他授意的。
楼梯上的花纹,也都是事先做好的,他想利用你,将矛头指向夏疆……我屡次提醒你,你根本听不进去,没办法,我只能约你出来,想把这一切说清楚。
东方楚老奸巨猾,我最近的举动,包括搜集证物,他已经开始有所怀疑了。
如果他彻底怀疑我,那可能就要对我下手了。
所以我留下这封信,还有一些证物,并把它们寄给日本的朋友,请他转寄给你。
如果我死了,希望可以用得着。
对了,还有一个很重要的事,我想提醒你。
我一直觉得柳迪很可疑,却不知哪里不对。
后来我终于想起来了:她和若希儿的男朋友,一个来历不明的人——柳寒江,长得很相像,不知他们是什么关系。
甚至在一个夜晚,在枯心斋,我也遇到过他。
我甚至怀疑,他在我父亲死后,去过枯心斋,我对比过,遗书上的那个血手印,很可能就是他的,你一定要当心,千万,千万! 最后再说一下“四面菩萨”。
当年萧太清为了笼络人心,将四尊菩萨分别送给“四君子”。
我父亲的那尊,送给了你父亲郑芸,你拿到燕大后,又被我偷来了。
还有周拂尘的那尊,代表着“嗔”。
周拂尘死后,佛像到了她女儿周迪手中,我父亲后来收养了周迪,因为那是个不祥之物,所以他将周迪的那尊带在自己的身边。
他死的时候,就是吞下了这一尊。
现在这两尊菩萨,都一并寄给你,做个纪念吧! 我可能活不了多久了?如果我们都能活下来。
希望有一天,我们能回到北京,像刚入学的那年,逛庙会,吃卤煮,炒肝,冰糖葫芦,那该有多好? 不过,可能只是奢望了吧? 柳祎璠草 与信一同寄过来的,还有一本书,《宝相选鉴》。
望着这本自己曾费尽心力,千辛万苦而寻觅不得的书,郑涵甚至不想再翻开它——一切,都已经明了。
一切,又都已经过去了。
郑涵心情复杂地望着那本书,想着自己,自己的父亲,为此所付出的一切……
郑涵放下书,几点了?不过才上午,他却像是操劳了几个世纪那样疲乏。
他就那样呆呆地坐在椅子里,一动也不想动。
对,是有那么一次。
在燕大刚入学的那一年。
他们都没回家,大年初三去赶庙会,乌泱乌泱的都是人,都是冬日嘴里呵出来的白气。
切年糕的、捏面人的、吹糖人的、做毛猴的、踩高跷的、翻筋斗的……大串大串的锃红晶亮的大糖葫芦透着喜庆。
沈筠飞真能吃,一口气吃了三个,卖糖葫芦的大爷都乐了,“没见过这么能吃的,填鸭呢?” 沈筠飞走一路吃一路,炒肝、爆肚、羊肉串、驴打滚、糖耳朵、面茶、馓子麻花、萨其玛、焦圈、糖火烧、豌豆黄……见一样吃一样,他是怎么吃下去的?没见有那么大的肚子呀?
郑涵和李祎璠跟在后面,笑得腰都直不起来了…… 郑涵想着,想着,就笑起来了。
笑着笑着,又哭了,眼泪无声地顺着脸颊流下来…… 半年之后,郑涵正在办公,突然听见门外一阵嘈杂,不耐烦地按起铃来。
他的助理走了进来,气喘吁吁地,一惊一乍的神情,“出大事了,出大事了!” 郑涵不由停住了手中的笔,“到底出了什么事?” 那助理一脸幸灾乐祸的神情,“听说,夏谙恕让人给打死了!” 郑涵因为桑卫兰的缘故,对夏家总是格外关注一些,闻言一惊,“是什么人干的?” “是个女人,听说,还是个瘸子!” 郑涵惊愕得笔都掉到了地上,“那她怎么样了?” “还能怎么样?当时就被乱枪给打死了呗!” 郑涵呆坐在那里,久久说不出话来。
夏谙慈杀兄一事,在上海滩上闹得很大。
人们怎么也想不明白,夏谙慈一向金尊玉贵,养尊处优,纵是瘸了,下半生也是衣食无忧,为什么会做出这样离谱的举动,简直是自寻死路!一时间谣言四起,众说纷纭。
那天早上,桑庐的人正坐在一起吃早饭,刘则举说起夏家的人忙了几天,夏谙恕实在是个出了名的大孝子。
正在默默吃饭的桑卫兰突然问了一句,“今天是什么日子?” 绿茵小心翼翼地答了一句,“是我们家老爷的祭日!” 桑卫兰惊得几乎跳起来,起身便走,“快走!” 众人皆是莫名,倒是刘则轩先反应过来:夏疆的祭日,没准夏谙慈会去呢? 众人连忙上车,赶往夏家的陵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