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16(第6/7页)

在路过车辆射来的萤火虫般的灯光中,他凝视着她的双眼,想搜寻出真相。然后他挥挥手,示意她把车开进废弃的修理厂。“那就把袖子卷起来吧。咱们开始干活。”

“我听到他们的动静了,”莎拉雅压低声音说,“但现在还没看见手电光。这是好事。”

“法迪知道我受伤了,”伯恩说道,“他知道我跑不过他们。”

“他不知道我和你在一起。”莎拉雅说。

“你打算怎么办?”

她抚摸着奥列克桑德带斑纹的皮毛,拳师犬用鼻子蹭了蹭她的膝盖。他们来到了一个路口,可以过人的地下通道在这里又分出了另外两条岔路。她毫不犹豫地带着伯恩钻进了左手边的那条岔道。

“你是怎么找到我的?”

“就和我平常跟踪目标时一样啊。”

原来他感觉到的那个人是莎拉雅。她始终跟着他,即便是在叶夫根尼·费奥多维奇的手下不盯梢的时候。

“还有,”她接着说道,“我对这座城市了如指掌。”

“你对这儿怎么会这么熟?”

“上次你来到这里的时候,我是敖德萨情报站的站长。”

“我上次……?”

他的脑海顿时被记忆淹没……

……玛莉朝他走来。那地方到处是成熟的金合欢树,街道上铺着鹅卵石。空气中有股刺鼻的矿物般的气息,仿佛来自翻腾不息的海水。一阵湿润的微风把她的头发吹过耳际,在脑后旗帜似的飘扬起来。

他对她说:“你能弄到我需要的东西。我对你有信心。”

她的眼神中透着一丝惧意,但也有勇气和决心。“我很快就回来,”她说道,“我不会让你失望的……”

突然袭来的记忆让伯恩打了个趔趄。金合欢树、铺着鹅卵石的街道:就是通往缆车站的那条路。那张脸,那个声音:和他说话的女人不是玛莉。她是……

“莎拉雅!”

她紧紧地抓住了伯恩,担心失血过多的他无法再坚持下去。

“是你!几年前我到敖德萨来的时候,是和你一起执行任务的!”

“我是派驻当地的特工。你根本就不想跟我合作,但到最后你实在是别无选择。为了找到目标人物,你必须依赖我的线人提供的情报。”

“我记得当时在法国大道的金合欢树下和你说过话。我为什么要到这儿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这些问题都快把我折磨疯了。”

“你不记得的部分我来补充吧。”

他脚下一绊,跌倒在地。莎拉雅伸出有力的手把他扶了起来。

“我去‘堤丰’行动部中心的时候,你为什么没告诉我咱们以前合作过?”

“我想告诉你来着——”

“你脸上的那种神情——”

“我们就快到了。”莎拉雅说。

“到哪儿?”

“以前你和我藏身的地方。”

他们大约已在左手边的岔道中走出了一千米。此刻他们所处的位置看起来特别糟糕,许多木梁都开裂了,到处都在渗水。地下通道本身似乎发出了可怕的呻吟,仿佛很快就要被什么巨力扯得四分五裂。

伯恩看到她当先朝左侧墙壁上的一个缺口走去。那并不是什么岔道,而是被渗出的水侵蚀出的空隙,就像是海潮长年累月冲刷之下形成的洞穴。不过他们在空隙里没走出几步,就碰到了一堆几乎高达洞顶的坍塌物。

他看着莎拉雅爬上土堆,匍匐着钻进了坍塌物和洞顶之间的狭小缝隙。他也跟了过去。每迈出一步,每往上攀援一点,他的身侧就传来一阵刀扎般的剧痛。终于钻过空隙的时候,他的整个身体似乎都在随着心跳而剧烈抽动。

莎拉雅领着他继续向前,在通道中拐过一个朝右的急弯,进到了一个勉强能称作房间的洞穴中。“房间”里支起的一块厚木板就是床,上头铺了张薄薄的毯子。另一边的两根木柱之间钉着三块小木板,板上放着几瓶水和几听罐头食品。

“还是上次准备的。”莎拉雅一边说一边扶着他躺到板床上。

“我不能待在这儿。”伯恩抗议道。

“你就得待在这儿。我们手里没有抗生素,可你需要服用很大的剂量,越快越好。我马上去中情局的医生那儿搞点药。我了解这个医生,也信任她。”

“你别以为我会躺在这儿什么也不干。”

“奥列克桑德留下来陪你,”她摸了摸拳师犬嘴巴上亮闪闪的皮毛,“他会拼上性命保护你的,对不对,小伙子?”狗似乎听明白了她的话。它走到伯恩身旁坐了下来,犬齿间露出了一小点粉红色的舌尖。

“这简直是胡来,”伯恩从临时拼凑的床边坐起身,“我们得一起去。”

她盯着他看了一会儿。“行啊。那咱们走吧。”

他两手撑着厚木板站了起来。其实他只是想站起来,他的手刚从床板上挪开,膝盖就撑不住了。莎拉雅抓住了他,又把他推到床上。

“就别再想一起去了,好不好?”她曲起指节心不在焉地揉了揉奥列克桑德三角形耳朵之间的地方,“我要回到地下通道刚才的那个岔路口去。去找医生我得走右边的那条路,不过我进岔道时会故意弄出点动静让警察跟上来,他们会以为是我们两个人。我会把警察从你这边引开。”

“太危险了。”

她等了一会儿。“那你有什么别的主意吗?”

他摇了摇头。

“好吧,我很快就回来,我保证。我不会丢下你的。”

“莎拉雅?”

她已经半转过身准备走了,又扭过脸来望着他。

“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她犹豫了片刻。“我觉得,如果你记不起当时我把事情搞得有多糟糕,这样反而更好。”

他看着她离开,刚才的回答还在脑海中回荡。

他们在高低不平的通道里跑了十五分钟,来到了一个岔路口。

“这儿是地下通道的一个主要交汇点。”科夫中尉说道,几个警察纷纷举起手电照向三岔路口。

法迪不喜欢犹豫不决。对他而言,委决不下就是软弱的标志。“科夫,那我们就得好好判断一下他走的是哪条路,”他的双眼紧盯着警察不放,“你是专家。你告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