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命的巧合(第6/10页)

“我……我也说不好。”李贺吞吞吐吐地说,“他有点情绪化,但是他有理想,虽然最近几年没有作品问世,可他一直在写,那是他的理想。他……不应该这么突然就放弃了。”

“你知道他都写了些什么吗?”我忍不住问李贺。

“不知道,文字成稿之前他从来不让别人看。”李贺说,“这些年他其实写了不少,但是都不满意,全废了。但是姜宇对我说过很多次,他一定会写出让所有人都惊叹的作品,十年磨一剑也无所谓。所以,他绝对不是因为写不出东西就想寻短见的人。”

“他已经钻进牛角尖了。”杨建梅说,“再加上被陈雪芳刺激,才会一时想不开的。”

“要是失恋了就自杀,中国的人口问题就解决了。”李贺似乎对她的话不以为然。

这时候,杨建梅的手机响了,打断了这场争论。“是刘洋,可能找不到地方了。”她拿起手机向门口走去。

“一会儿是什么样的程序呢?”秦思伟问李贺,“是不是还要搞个仪式什么的?”

“也没什么标准程序。”李贺说,“大家一起默哀一分钟,接着轮流抒发一下怀念之情,没有一定之规。我们答应人家老板十一点半之前结束,然后打扫干净,人家下午要照常营业的。”

“时间快到了吧。”我伸手到口袋里拿手机,想看看时间,摸了半天却发现它不见了。这才想起来刚才停车的时候接了一个电话,顺手把它扔在车里了。

“你还是快去拿回来吧。”秦思伟提醒我,“最近砸车玻璃盗窃车内财物的案子特别多,手机放车里可不行。”

我匆匆离开了“瓦尔登湖畔”。从酒吧到停车场有很长一段路。我穿过狭窄的小胡同,两侧灰白的砖墙挡住了本来就黯淡的阳光,青石路面已经年久失修,坑坑洼洼的。干冷的空气中混杂着淡淡的蜂窝煤的味道,远处传来鸽子的咕咕声,好像还有零星的脚步声和人说话的声音。我停下脚步侧耳细听,是两个人,声音由远及近。

“你跟陈雪芳较什么劲哪。”说话的是一个年轻的男人,“我哥是自己想不开,跟她没什么关系。”

“跟她没关系?”是杨建梅的声音,语气很尖刻,“你哥为什么想不开?还不都是被她刺激的!”

“得了杨姐,我哥什么样你又不是不知道!”那个男人好像对杨建梅的话很是不屑,“他写不出东西,成天跟自己生闷气,都得抑郁症了。用不着别人刺激,早晚得出事。陈雪芳是有点过分,但是也不能全都赖她。”

“我看她不顺眼行了吧!”杨建梅不耐烦地说,“快走吧,一大群人等着呢。”

前面不远处的一个岔路口人影一晃,杨建梅和一个穿着黑色运动外套,大约二十出头的小伙子拐了出来。那个小伙子个头很高,精瘦精瘦的,与矮胖的杨建梅形成强烈的反差。

杨建梅看见我,愣了一下:“黎小姐……”

“手机落在车上了,我去拿手机。”我不等她说话,三步并作两步跑进了另一条胡同。不用说,那小伙子就是金雨的表弟刘洋。

回到停车场,在驾驶座上找到了手机,不过我并没有着急赶回“瓦尔登湖畔”。说实在的,即使没有把手机落在车上,我也会找个借口跑出来。我不喜欢这种和追悼会差不多的活动,气氛太压抑,万一人家让我发表一点感慨,我也不知道从何说起。风渐渐停了,远处冰面上聚集的人也越来越多,大部分都是趁着放寒假跑出来玩儿的孩子。我坐在车里吹着暖风,打开收音机。电台里播放的那些歌曲还有歌手的名字听起来都很陌生,不知道是我老了,还是文艺圈的人才更替实在太快。

磨蹭了大约半个小时,我才慢悠悠地走回酒吧。悼念仪式已经结束了,有些人已经离开,酒吧里比刚才安静了不少。秦思伟看见我进门,一副如释重负的样子。

“你跑哪儿去了?”他给我拉过一把椅子。

“想抄近路,结果迷路了。”我说,“这附近岔路太多,转来转去就找不到北了。”

“我来的时候也在胡同里迷路了。那个出租车司机也是想抄近路,结果转了几个弯就晕了。”坐在旁边的刘洋说,“我们刚才过来的时候还碰巧遇到你了啊。”

“哦,我又穿了两条胡同,就迷路了。”我搪塞道。

李贺捏着一听可乐走了过来:“黎小姐,怎么去了这么久?秦警官可急坏了。”

“跟我刚才一样,找不到路了。”刘洋替我解释道,“这里的小胡同跟蜘蛛网似的,一不留神就不知道拐到哪儿去了。”

坐在我对面的杨建梅没有吱声,只是用不太信任的目光打量着我。我在桌子底下踢了踢秦思伟的脚踝,示意他是不是该撤退了。秦思伟会意地朝我一笑,又闲扯了几句天气冷暖家长里短,我们便起身告辞,离开了“瓦尔登湖畔”。

路上堵得厉害,所以秦思伟建议先吃饭,还郑重其事地推荐了一家据说很地道的湖北菜馆。小店的位置有些偏僻,装潢出奇地简单,生意却很红火。正是午餐的高峰时段,我们等了好久才排上角落里的一张双人台。秦思伟点了酸辣藕尖、干烧武昌鱼和据说是这里招牌菜的土鸡汤。不大一会儿,热气腾腾的饭菜就端了上来。

“我急需热汤暖暖胃,”我盛了一大碗鸡汤外加一只粗壮的鸡腿,“刚才在外面转了老半天,冷啊。”

“蒙谁啊?你才不会迷路呢。”秦思伟剔着鱼刺,头也不抬地说,“一个人跑出去躲清静,把我扔下听那些声泪俱下的悼文。”

“他们不会请你也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说上两句吧?”我笑着问。

“我光是听听就已经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了。”他卷起袖子,把胳膊伸到我鼻子底下,“不信你看,到现在还没下去呢!”

“别闹,好好吃饭。”我把他的胳膊推到一边,“我想,他们请你过来,无非是想打探一下案子的进展吧。”

“我原来也这么想。”秦思伟说,“但是从头到尾都没有人问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