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第5/5页)
某扇门嘎吱响。地板发出极轻微的咿呀声。
莫非一如菲尔德自信满满的预测,狄更斯打算摸黑溜出去?
我悄悄下床,披上晨袍,单膝跪地,极度小心地拉开衣柜最底下那个抽屉,尽量不发出一丁点儿声响。黑彻利探员给我的那把巨大手枪就藏在里面那些收折整齐的夏季被单底下。枪在我手里难以置信地巨大又沉重。我踮脚尖走到门口拉开门,铰链发出叫人头皮发麻的抗议声。
走道上没有人。但我听见说话声,在低声交谈。我猜是男人,却不敢肯定。
我很庆幸脚上穿了袜子。我踏上走道,站在漆黑的楼梯口。楼下除了时钟的钟摆摇晃声和嘀嗒声,没有任何异响。
那阵窃窃私语再次出现,就在走道另一头。
会不会是卡罗琳气我赶她下楼,又上楼来找狄更斯说话?或者是凯莉,狄更斯毕竟是她最喜欢的客人。
不对,那声音不是来自狄更斯的客房。我看见书房半掩的门里有一道垂直柔光,于是蹑手蹑脚走过去,沉重的手枪枪口朝向地板。
书房里有一根点燃的蜡烛。我把脸贴在门上,看见冰冷壁炉旁那三张椅子和坐在上面那三个身影。狄更斯罩着一件红色摩洛哥式长袍,坐在他早先坐过的那张沙发椅上。他上身向前俯在那根蜡烛上方,脸在暗处看不清表情,但他在急切低语的同时,双手在空中不停比画。坐在书桌后方椅子上聆听的是另一个威尔基。他的胡子比我稍短,似乎最近刚修剪过。他戴着我那副备用眼镜,镜片映着烛光,眼睛看起来像魔鬼。
一小时前我坐的那张高背椅此时椅背对着我,我只看到坐在上面那人的黑色衣袖、修长的苍白手指,以及阴暗皮革椅背上方似乎略显童秃的头皮。早在那个身影倾身向前进入烛光中、用他的嘶嘶低语回应狄更斯之前,我已经猜到他是谁。
祖德在我家里。我想起储煤地窖里那只老鼠,然后看见一阵盘卷向上的轻烟或雾气像触须般攀爬在地窖里那些砖块之间,再汇聚成一个男人的影像。
我一阵头昏眼花。连忙往后靠向门柱稳住身子,与此同时又想到我大可以打开门、大步走进去,开两枪收拾祖德,再把枪口指向另一个威尔基。然后,或许……再对准狄更斯。
不……我是可以对祖德开枪,但我杀得死他吗?至于射杀另一个威尔基,那不等于射杀我自己吗?等明天晨光初露,伦敦警察厅的警探被歇斯底里的卡罗琳唤来,会不会发现威尔基·柯林斯的书房地板上躺着三具尸体,其中一具正是威尔基本人?
我上身向前,想听听他们说些什么。但他们的低语声停了,狄更斯最先抬头看我,接着是另一个威尔基。他转过来凝视我,那张圆嘟嘟的苍白脸庞像兔子脸似的往上挤在他的大胡子和无远弗届的额头之间。最后祖德也转过来,很缓慢,很吓人。他那没有眼皮的双眼闪着阴森森的红色余烬。
我忘了自己手里还拿着枪,连忙咚的一声关上门,跑回我的卧室。我背后书房的紧闭门板里的交谈声恢复了,音量让我正好听得见,他们不再窃窃私语。
我关紧锁牢卧房门的时候,是不是听见了笑声?我永远不会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