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分 十二月二十三日(第2/4页)
就在这个时候,觉察到身后有动静,哈里止住大笑,猛然转过身去。他没有听到任何人进来的声音,可阿尔弗雷德已经静静地站在那儿了。他正看着哈里,脸上带着古怪的表情。
哈里站着愣了一会儿,笑容慢慢地爬上他的嘴唇。他向前走了一步。
“啊,”他说,“阿尔弗雷德啊!”
阿尔弗雷德点点头。
“你好,哈里。”他说。
他们站在原地,盯着对方。莉迪亚屏住了呼吸,心想:多荒唐啊,就像两条狗看着彼此……
皮拉尔的眼睛睁得更大了。她对自己说:他们傻站在那儿看上去太可笑了……他们为什么不拥抱呢?噢,当然了,英国人不会那样做的。但他们总可以说点儿什么吧,为什么只是看着对方呢?
最终哈里先开口了。
“嗯,呃,回到这儿,我感觉很古怪!”
“我想是的。对,已经过去好多年了,自打你……离开。”
哈里抬起头,用手摸着下巴。那是他的一个习惯动作,意味着挑衅。
“是的,”他说,“我很高兴又回到……”他顿了一下,好让这一停顿强化接下来这个词的意义,“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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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我曾经是,一个非常恶毒的人。”西米恩·李说。
他靠在椅背上,一根手指不自觉地敲打着扬起的下巴。在他面前,熊熊火光跳动着、闪烁着。他旁边坐着皮拉尔,手里拿一小片纸板,用来遮起脸、挡住火光。时不时地,她会灵活地转动手腕,轻轻地给自己扇扇风。西米恩满意地看着她。
他接着说了下去,更像是自言自语,而不是说给女孩子听。但由于她在场,让他说得更起劲了。
“是的。”他说,“我曾经是一个恶毒的人。对此你有什么想法吗,皮拉尔?”
皮拉尔耸耸肩。她说:“所有的男人都很坏,修女们都这么说,所以我们才要为他们祈祷。”
“啊,我要比大多数人更坏。”西米恩笑了,“但我并不感到后悔。不,我一点儿悔意都没有,因为我很开心——每时每刻!人们常说当你老了就会忏悔,全是胡说八道!我才不会忏悔呢!就像我跟你说过的,我什么事都干过,最传统意义上的坏事!我欺诈、偷窃、撒谎……天哪,是的!还有女人,少不了女人!有人曾告诉我,一个阿拉伯酋长,有一个由儿子们组成的四十人的警卫队——而且差不多都是一样的年纪!啊哈!四十个!我不知道我有没有四十个,可我敢打赌,如果我有心去找,也会有一支人数相当可观的警卫队!皮拉尔,你怎么想?吓了一跳吗?”
皮拉尔盯着她。
“不,我为什么要吃惊呢?男人总是渴求女人。我的父亲也一样。正因为这个,妻子们才会经常不快乐,才常常要去教堂祈祷。”
老西米恩皱起眉头。
“我让阿德莱德很不幸福,”他说,声音近乎耳语,像在喃喃自语一般,“天哪,那是怎么样的一个女人啊!我把她娶回来的时候,她肤色白里透红,漂亮得像画上的人一样!可后来呢?整日哭哭啼啼地抹眼泪。妻子没完没了地哭泣,会激起男人体内的邪恶……缺乏勇气,这正是阿德莱德的问题所在。要是她能站起来反抗我……可她没有,一次也没有。我坚信在我和她结婚的时候,我是决定安顿下来、供养一个家的——和过去的生活一刀两断……”
他的声音渐渐消失了,眼睛凝视着炫目的火焰中心。
“养家。天哪,可这是个什么样的家啊!”他发出一阵刺耳的笑声,“看看他们,看看他们!没有一个孩子能靠得住!他们到底是怎么了?难道他们身上流的不是我的血吗?不管是婚生的还是私生的,没有一个儿子靠得住!就比如阿尔弗雷德吧,苍天在上,我都快被他无聊死了!总是像只狗一样看着我,随时准备听从我的旨意。天哪,真是一个傻瓜!他的妻子,对,莉迪亚,我喜欢莉迪亚。她有点精气神儿,虽然她不喜欢我。是的,她不喜欢我,但为了那个傻瓜阿尔弗雷德,她不得不忍受我。”他看着火边的女孩儿,“皮拉尔,记住,没有什么比全心全意地奉献更让人厌烦的了。”
她冲他微笑。他又接着说了下去,她的年轻气息和温柔的女性魅力让他觉得很舒服。
“乔治呢?乔治怎么样?一根木头!一条肚子里塞满了废物的鳕鱼!一个没有脑子、没有胆量、华而不实的空皮囊,而且只会在钱的问题上斤斤计较!戴维呢?戴维一直是个傻瓜,傻瓜加空想家。他妈妈一直最疼戴维。他所做过的最明智的事,就是娶了个可靠的、看起来挺顺眼的女人。”他放下戳下巴的手,砰的一声拍在椅子的边缘,“哈里是他们之中最优秀的。可怜的老哈里,不务正业!可不管怎么说,他有活力!”
皮拉尔表示赞同。
“是的,他很好,他总是笑,大声地笑,笑得头向后仰。噢,是的,我很喜欢他。”
老人看着她。
“你喜欢他,真的吗,皮拉尔?哈里对女孩子总是有一手,从我这儿遗传来的。”他笑了起来,一阵带着喘气声的轻笑。“我这辈子过得不错,非常不错,可以说事事如意。”
皮拉尔说:“西班牙有句谚语,翻译过来意思大概是,‘上帝说:你可以随心所欲,但要付出相应的代价。’”
西米恩赞同地在椅子扶手上拍了一下。
“说得好。事情就是这样的。随心所欲。我就是这么干的,一辈子这样,想怎么样就怎么样……”
皮拉尔接着说了下去,声音尖细、清晰,而且咄咄逼人。
“那你为此付出代价了吗?”
西米思止住了笑,坐直身子瞪着她:“你说什么?”
“我说,你为此付出代价了吗,外公?”
西米恩慢慢地说:
“我——不知道。”
然后,他一拳砸在椅子扶手上,勃然大怒。
“你为什么这么问,丫头?你为什么这么问?”
皮拉尔说:“我……只是想知道。”
她那只拿着硬纸板的手僵在那儿,漆黑的眼睛深不可测。她坐在那儿,头微微后仰,清楚地知道如何发挥自己身上的女性魅力。
西米恩说道:“你这个该死的小丫头……”
她温柔地说:“可你喜欢我,外公。你喜欢我坐在这儿陪你。”
西米恩说:“是的,我喜欢。我很久没看到年轻美丽的东西了……这对我有好处,让我这把老骨头觉得热乎乎的……而且你又是我的骨肉血脉……詹妮弗不错,事实证明她才是最出色的一个!”
皮拉尔坐在那儿,微笑着。
“不过我要提醒你,你可糊弄不了我,”西米恩说,“我知道你为什么能耐心地坐在这儿听我絮叨。是为了钱。都是为了钱,否则你还会装作很爱你的老外公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