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兰奇庄园(第6/7页)

晚饭过后,把桌子收拾干净后,福尔摩斯的话题又转到了这个案子上。他点燃了烟斗,穿上拖鞋,然后把脚放到温暖的壁炉前。忽然,他看了一下时间。

“华生,我觉得案子会有新的进展。”

“什么时候?”

“就在此时,就是这几分钟。我猜你肯定觉得刚才我对霍普金的态度不好。”

“我对你的判断有信心。”

“华生,你说得太好了。你应该这么认为,我们得到的情况都是我们自己弄到的,而霍普金知道的都是从官方了解的。所以我有作出个人判断的能力,但他却没有。他要把自己知道的全说出来,否则,他就是对工作的不忠实。这个案子还没有定论,我不想让他身处不利的地位,所以我没有告诉他我得到的情况,要等到我的判断被证实了再说。”

“什么时候你的判断能被证实呢?”

“就是此时。现在请你观看这场不寻常戏剧的最后一幕。”

楼梯刚有声音传过来,我们房间的门就被打开了,走进来一个非常标准的年轻男人。他高高的个子,金黄色的胡须,眼睛是深蓝色的,皮肤被热带太阳照射出那种特殊的颜色,身形矫健,这都能说明他身强体壮,手脚灵活。他走进房间,随手把门关好,然后就站在那儿不动了,两手紧握成拳,胸膛不停地起伏,能看出他尽力克制心中难以平复的感情。

“请坐,克洛克船长。你是不是收到我的电报了?”

来找我们的这位客人——克洛克船长坐到一把带扶手的椅子上,用疑惑的目光看了看福尔摩斯,又看了看我。

“我已经收到你发的电报了,还按照你的要求准时来这儿。听说你已经去过办公室了。看来我已经在劫难逃。先跟我说说最坏的结果吧!你打算怎么处置我?把我抓起来?你说吧!你总不能坐在那儿跟我玩猫捉老鼠的游戏吧!”

福尔摩斯说:“华生,给他一支雪茄。克洛克船长,先抽支烟,你要控制自己的感情。我要是把你当成杀人犯,就不可能坐在这儿跟你一起抽烟了,这一点你要明白。把所有的一切都告诉我,我们还可以想办法。如果你非跟我耍花招,那你就只有毁灭了。”

“你想要我怎么做呢?”

“把昨天夜里格兰奇庄园发生的凶案老老实实地讲一遍,提醒你一下,老实点、把真实的经过一字不漏地讲出来。对这个案子我已经了解很多情况了,你要是对我有所隐瞒,我就到窗口吹警哨,到那时我可就真的帮不了你了。”

这位水手沉思了片刻,然后用黝黑的手拍了自己的大腿一下。

他大声说道:“那我就试试运气吧!我相信你是个言出必行的人,我把整件事情的经过告诉你。但有一点我要先讲清楚:关于我自己,我从来没对做过的事后悔过,也没有感到恐惧,如果有需要的话,我还可以再做一次,而且我为此感到自豪。那个该杀的混蛋,他有几条命,我就敢杀他几次!但是,如果涉及夫人,玛丽——玛丽·弗莱泽,我不愿用“夫人”这个令人诅咒的名字来称呼她。为了她美丽的笑容,我宁意付出生命。每当我想到这件事让她陷入了困境,我的心里就不安宁。可是,可是我也是束手无策啊,先生们,我把我的事情讲给你们,也请你们站在我的立场帮我想想,还有其他的解决办法吗?

“要我从头讲起。你好像已经全知道了,所以我猜想你知道我们是在‘直布罗陀磐石’号上相识的,那时她是旅客,我是大副。从那时起,她就成了我心里唯一的人。在途中相处的那些天,我对她的爱越来越深,有好多次,我在夜里值班时在黑暗中跪在甲板上,亲吻着甲板,就是因为她从那儿走过。她跟我没有特殊的交往。就如同普通女士那样对我,但是我对她毫无怨言。对她来说我只是一个普通朋友,只是我单恋着她。我们分别时她依旧是一点留恋也没有,但是我却不能像以前那样洒脱。

“在我第二次航海归来后,得到了她结婚的消息。当然,她有权跟自己所爱的人结婚。爵位、金钱,她有权享受这些。我觉得她生来就应该享受美好和高贵的生活。所以,我也并没有为她的结婚感到难过,我不是个自私的人。我反而替她感到高兴,这是多么好的运气,躲开了一个一无所有的水手。我是这样深爱着玛丽·弗莱泽。

“没想到我能再次遇上她,自上次航行结束后我被提升为船长,因为新船还没下海,所以我和我的水手们不得不在西顿汉姆停留两个月。有一天,我走在乡间小路上,遇到了伺候她的老女仆——梯芮萨·瑞特。从梯芮萨口中我得知了她的遭遇和她丈夫的一切。先生们,我跟你们讲,听到这些我简直要被气疯了。那个酒鬼,连舔她鞋跟都不配,居然敢动手打她。后来,我又见了梯芮萨一次。还见到了玛丽本人,在第二次见到她后,她表示以后不想再与我见面了。后来我接到在一周内出海的通知,于是我决定在出发前见她最后一次。梯芮萨之所以经常不遗余力地帮助我,是因为她也像我一样深恨着那个混蛋。梯芮萨把她们的生活习惯透露给我。玛丽总是在楼下自己的小屋中看书看到深夜。昨天夜里我轻轻地来到她的窗前。开始的时候她不肯把窗户打开,我知道她在内心深处还是爱我的,她不忍让我晚上在外面挨冻。她小声对我说,让我拐到房子正面的落地窗,我拐过去时看见那扇落地窗没有关,于是我走进餐厅。她又一次讲了让我感到愤怒的遭遇,那个禽兽如此虐待我的心上人,我又一次咒骂了他。先生们,我和玛丽就只是站在窗户后面,我们是清白的,上帝作证,此时那个禽兽像疯了一样冲进来,他用肮脏的话骂着她,还举起手中的棍子朝她脸上打去。我跳过去抓住壁炉上的通条,和他殊死搏斗。您看我的胳膊,他第一下就打在了我的胳膊上。然后轮到我还击了,我像打烂南瓜一样就把他打死了。你认为我后悔了?

“我没有后悔,昨晚不是他死就是我亡,更重要的是,如果我不打死他,他就会把玛丽打死,我不能把玛丽留在一个疯子身边。就这样,我把他杀死了。这是我的错吗?先生们,如果是你们遇到这种事会这么做呢?

“他打玛丽时,玛丽尖叫了一声,被梯芮萨听到了,她从阁楼里下来。我打开餐具柜上放着的那瓶啤酒,让玛丽喝了点,因为她已经被吓得半死了。我也喝了一口啤酒。梯芮萨没有慌乱,我们俩想出了这个办法,我们把现场弄成如同强盗杀人一样。梯芮萨一遍遍给玛丽叙述着我们编造的故事,我爬到壁炉上割断铃绳。然后把玛丽绑在椅子上,还把那条绳子的一头磨成那样,否则,强盗爬上去割绳子会让人怀疑的。最后我又带走了一些银器,造成庄园遭劫的假象。我们约好在十五分钟后报警,然后我就离开了。我将那些银器扔进水池里,就去了西顿汉姆,我觉得这是我平生干的最大快人心的事。这就是事实的经过,福尔摩斯先生,您会不会让我偿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