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赤裸男子的难题(第6/7页)

事情看起来顺利得不得了,只消再有几天时间,我就可以痛快地拿到那最后——

信就到此为止。最后一个字母“n”带着粗浓的墨迹,如锋利的刀一般,一直划到纸张下缘。

“‘痛快地拿到那最后’是什么意思——是拿到最后一笔钱吗?这小兔崽子指的是什么?”莫利探长平静地说,“奎因先生,若说这里头没有名堂,那我就是个老兔崽子!”

“有趣的问题——”埃勒里说。

正说着,法医的一声惊叹把三人的注意力都吸引了过去。

先前法医还困惑地凝视着尸体,好像这硬邦邦的玩意儿带着某些他百思不得其解的谜团。但此时,他弯下身子,拉开死者喉部的金属环扣,把披在死者大理石般僵硬的肩膀上的披肩拿开,然后手扶着下巴,把其僵硬的头部猛然往上一提。

在马尔科的颈部,有一道极细极深的血痕。

“勒死的!”法官惊呼出声。

“的确如此。”法医说,研究着伤处,“勒痕绕过整个脖子,你看后脖子这里的痕迹有些凌乱,这是打结的地方。从外观判断,我敢说一定是用细绳子勒的,但现场没有这种绳子。探长,你发现绳子了吗?”

“又有新玩意儿得找了。”莫利没好气地说。

“也就是说,凶手是从马尔科背后袭击的?”埃勒里边问,边转着他的夹鼻眼镜思索着。

“从尸体来看,”法医有点酸溜溜地回答,“没错,凶手站在他背后,将细绳神不知鬼不觉地绕上他的脖子,顺着那件宽大披肩的领子下部绕一圈,再在脖子后面打个结,使劲一勒……这花不了多少时间。”他弯腰捡起披肩,随意地盖住尸体,“好啦,我的活干完了。”

“就算如你所说的,”探长提出异议,“但看不出有任何挣扎的迹象,按理说,死者至少会从椅子上扭过身子,和凶手抵抗两下什么的,不是吗!但照你讲的,这只傻鸟就只是呆呆地坐在这里,任人摆布,甚至连身子都没转。”

“是你没让我讲完,”瘦削的法医不开心了,“死者是在失去知觉的状况下被勒死的。”

“失去知觉!”

“你看。”法医掀开披肩,马尔科那头卷曲浓密的黑发露了出来。法医熟练地拨开死者头顶上方的头发,果然,在青色的头皮上有一处青色的擦伤。然后法医又放下披肩盖好尸体。“头骨顶部被某种钝器重击过,虽然没重到令颅骨破裂,但足够把他打昏过去了。接下来的事情就简单了,把绳子绕过他的脖子,一勒。”

“那为什么凶手不干脆用敲人的棒子完成谋杀呢?”麦克林法官小声地问。

法医笑起来:“哦,有一堆可能的原因,也许他不喜欢一具血迹斑斑的尸体,也许他准备了绳子带在身上,不想浪费它。我不知道,但他的确这么做了。”

“用什么钝器敲的呢?”埃勒里问,“探长,你发现这类东西了吗?”

莫利返身走到岩壁旁边的一处壁龛,在放西班牙罐子的边上,拿起一尊看起来挺重的胸像。“他是被哥伦布给敲昏的,”莫利慢吞吞地说,“我们在桌子后头的地上发现了这玩意儿,是我把它放回原处的,因为只有一个壁龛是空的,因此这尊哥伦布必定来自那里。这种石材指纹附不上去,因此不必费神检查了。还有,在踩上这个露台之前,我们已经地毯式地检查过一遍地板了,但除了一些海风刮来的沙子和尘土之外,啥也没有。要不是这些姓戈弗里的全是有洁癖的怪人,就是他们家的仆人实在太尽职了。”说完,他放回了哥伦布胸像。

“但并没找到绳子,是吗?”

“之前我们并不知道要找绳子,但负责搜索这幢屋子的兄弟绝不会放过任何鸡毛蒜皮的小东西,任何东西都会列入清单,但那上面没有绳子。我想是凶手带走了。”

“先生,死者是什么时候断气的?”埃勒里忽然问道。

法医愣了一下,马上板起脸,抬眼看向莫利探长。莫利点点头,法医说道:“我尽量精确——但通常无法精准到你们想要的——他是在凌晨一点到一点三十分之间死的。不可能是一点之前,而我相信,半个小时的误差应该可以接受。”

“他真的是被勒死的吗?”

“这我说过了,不是吗?”法医厉声道,“你知道,我也许只是个乡下法医,但我懂我的专业。勒死,几乎是瞬间毙命,就是这样,尸体上没任何其他伤痕。莫利,需要正式的验尸吗?”

“最好如此,保险点儿。”

“好吧,但我认为没有必要,如果你这边不需要,我就让他们把尸体抬回去了。”

“我这边不需要了,奎因先生,你还有什么要问的呢?”

埃勒里懒洋洋地说:“哦,问题一堆,但恐怕法医大人帮不上忙。对了,在你们把这个死阿波罗弄走前……”他忽然单膝跪下,伸手用力拉了一下死者的脚踝,但脚却像生了根,成为地板的一部分似的。埃勒里抬起头来。

“僵硬了。”法医发出一声冷笑,“你想干什么?”

“我想,”埃勒里以极其耐心的语气回答,“检查一下他的脚。”

“他的脚?好啊,脚不好端端在那儿嘛!”

“探长,可否请你和法医帮忙抬起死者,连尸体带椅子,麻烦你。”

于是,莫利和法医在另一名警员协助下,合力抬起尸体和椅子。埃勒里脑袋贴着地板,歪着脸查看死者的脚丫。

“干净的,”他轻声说,“干干净净。太奇怪了……”他从口袋里抽出一支铅笔,艰难地插入死者的大脚趾和相邻脚趾的缝隙之中,并一再重复这个动作,直到插完双脚的每个趾头缝,“连粒沙子都没有。好了,各位先生,谢谢你们,这位可贵的马尔科先生我已看够了——当然我指的是他这具受苦受难的遗体。”埃勒里起身,掸掸膝盖上的尘土,摸出根香烟,面对被两侧的岩壁夹着的海湾,眺望不远处的海景。

两人再把马尔科和椅子放好,法医挥手招来两名懒洋洋地靠在露台石阶口的白衣男子。

“好了,孩子,”有声音从背后传来,埃勒里一转身,发现问话的人是麦克林法官。“你怎么看?”

埃勒里耸耸肩:“没什么惊奇之处。可以确定脱掉他衣服的人一定就是凶手。我认为从脚底可看出他生前是否光着脚走过路,这样我们或许能推断出他是不是自己脱掉衣服的。然而,他的脚底十分干净,不可能曾光脚走路,显然更不曾在沙滩上走过,因为他的脚趾间一粒沙子也没有。甚至我们还能确定他不曾穿着鞋在沙滩上走过,因为毫无迹象显示——”他猛然住了嘴,看向沙滩,好像是第一次看到这片沙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