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帝之灯(第2/22页)
“一个惊喜是吗?索恩先生?”赖纳赫医生以埃勒里从没听过的低沉嗓音说道,声音从他胸膛隆隆的发出就像雷声的回音一样。他那小小的紫色眼睛显得非常非常的冷漠。
“我希望这是一个令人愉快的惊喜。”索恩说道。
埃勒里捧着双手点烟时看了他的朋友一眼,在他的脸上他看到了赞许的表情。如果他敲到了正确的音调,他就知道接下来该怎么演出了。他把火柴丢开然后猛然转向索恩。赖纳赫医生半是疑惑、半是感到有趣地凝视着他。
“可乐妮亚号在哪里?”
“检疫中,”索恩回答,“船上有个人病得很重,因此其他旅客通关上也就有了麻烦。就我所知,这需要好几个小时。我想我们该到等候室去坐一下。”
他们在拥挤的等候室里找到位置,埃勒里把他的袋子放在两脚之间坐在上面,并调整他的姿势使他能够捕捉到同伴的每一个表情。在索恩强自压抑的兴奋中还有些别的东西,而在胖医生身上还有更恼怒的气息,这强烈地激起了埃勒里的好奇心。
“爱丽丝,”索恩以正常的声调说着,仿佛埃勒里知道爱丽丝是谁,“或许已经开始不耐烦了。不过那是梅休的家族特征,我从老梅休身上就看出来了,是吧,医生?不过,老远从英国跑来,到了门口却被挡住,这也着实令人气恼。”
所以他们是要等一个爱丽丝·梅休,埃勒里想着,从英国搭可乐妮亚号来的爱丽丝。好个索恩!他差一点笑出来。“西尔维斯特”显然是个年长的梅休,是爱丽丝的一个亲戚。
赖纳赫医生的小眼睛盯着埃勒里的袋子看,礼貌地说着:“你要到什么地方去是吗,奎因先生?”
赖纳赫并不知道埃勒里要跟他们一道——不管他们要上哪儿去。
索恩在宽大的外套里扭动了一下。“奎因是跟我一起来的,赖纳赫医生。”他的声音柔软但带着敌意。
那个胖子眨眨眼,他的眼睛陷在松垮的半月形皮肉之间。“真的?”他说,相形之下,他的低沉声音柔和多了。
“或许我应该做个解释,”索恩突然说道,“奎因是我的同事,医生。他对这个案子有兴趣。”
“案子?”胖子说道。
“法律上的用语。我没办法拒绝他要帮我——呃——保护爱丽丝·梅休利益的好意。我相信你不会介意吧?”
这是一个残酷的游戏,埃勒里感到确定了。有个重要的东西有危险了,而索恩这个死脑筋决心要维护它,不论是用武力或是诡计。
赖纳赫厚重的眼睑垂下来,把手掌搁在胃上。“不会的,当然不会,”他以真诚的语气说着,“见到你真是再高兴不过了,奎因先生。或许,有一点意外,不过令人欢欣的惊奇对人生和对诗歌都是一样重要的。嗯?”说着他轻轻地笑起来。
塞缪尔·约翰逊,埃勒里知道医生这句话的出处。他突然想到两者生理上的雷同之处,在那一层层的脂肪之下有副铁石心肠,在那长长的头盖骨下面有着聪明的脑袋。他坐在等候室的椅子上的样子像一条大章鱼,懒惰又迟钝,对四周事物漠不关心。漠不关心——没错,埃勒里想着;那个人是这么遥不可及,模糊又黯淡,像是空旷地平线上的暴风云。
索恩以疲倦的声音说道:“我们是不是该吃午餐了?我饿坏了。”
到下午三点时,埃勒里觉得自己又苍老又疲惫。几个小时紧张又小心的沉默,把他推向不可知的陷阱之中,这就足以使他保持警戒。每当有危机浮现或是有危险由未知的角落里出现,他通常会有内心很紧张的感觉。有种非比寻常的事情正在发生。
他们站在码头看着可乐妮亚号巨大的船身慢慢接近时,他咀嚼着在这漫长、凝重又耐人寻味的几个小时里他努力搜集到的情报。他现在非常清楚这个叫做西尔维斯特·梅休的人已经死了,他是个偏执狂患者,他的房子隐藏在长岛几乎难以接近的荒野之中。爱丽丝·梅休,毫无疑问的一定正站在可乐妮亚号的甲板某处焦急地望着码头,是死者的女儿,自孩提时候就与父亲分开。
他把赖纳赫医生也放进这个谜团里了。这个胖子是西尔维斯特·梅休同父异母的兄弟,他也担任了那老人晚年疾病中的医生。这场疾病和死亡似乎都是最近的事,因为他们提到“葬礼”时,语气中那种分离的痛苦还很鲜明。此外,在幕后还有一个不是很重要的赖纳赫太太,以及一个古怪的老妇人,是死者的姐妹。可是,到底这秘密是什么,或是说是什么使索恩感到不安,埃勒里想不出来。
客轮终于在码头泊岸了。船员四处乱窜,哨音响起,跳板出现,旅客成群地上岸。好奇心爬上赖纳赫医生的小眼睛,索恩则发着抖。
“她在那里!”律师哑着声音说道,“看了她的照片,我到哪里都认得出她。那个戴棕色无边帽的苗条女孩!”
索恩急忙迎上去,埃勒里急切地端详那女孩。她着急地望着人群,高挑迷人,动作优美有弹性,五官细致和谐相当美丽。她的穿着是如此简单普通,使他眯起眼睛。
索恩带着她一起回来,轻轻拍着她戴了手套的手并细声跟她说话。她的脸庞发亮有活力,她的脸上有一种自然的欢乐之情,因此埃勒里确信,不管她面前有什么神秘或悲惨的事,她一定都还不知道。不过她的眼睛和嘴巴有一些征候——疲劳、紧张、忧虑。他不能指出确切的成因——这使他感到困惑。
“我好高兴,”她用有教养的声音说着,浓厚的英国口音。接着她的脸庞转为庄重,她由埃勒里望向赖纳赫医生。
“这是你的叔叔,梅休小姐,”索恩说道,“赖纳赫医生。另外这位先生,很抱歉,不是你的亲戚。埃勒里·奎因先生,我的同事。”
“喔,”女孩说着转向胖子以颤抖的声音说道,“赫伯特叔叔。这多么奇妙啊!我的意思是——我觉得如此的孤单。你对我来说是个传奇,赫伯特叔叔,你和莎拉姑妈还有其他人,那现在……”她有点哽咽,抱着胖子亲吻了他肥胖的脸颊。
“我亲爱的。”赖纳赫医生庄重地说,他的一本正经让埃勒里想到犹大。
“你一定要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诉我!父亲——父亲怎么样了?这样说感觉……很奇怪。”
“梅休小姐,你不认为,”律师很快地说道,“我们应该先陪你通过海关吗?现在已经晚了,我们还有好长的一段路要走。长岛,你知道的。”
当他们走向海关时,埃勒里故意落后一点以便能好好看看赖纳赫医生,可是那庞大的身形却像怪物一样深不可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