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保坂仁史篇(第7/47页)
“你再把这张照片跟显示屏上的画面比较一下。”
我接过她递过来的说明书和放大镜。对电脑可以说一窍不通的老头,从刚才起就一直默默地注视着我和幸绪的唇枪舌战。
我透过放大镜仔细端详起说明书上的彩照。好像是用offset机印的,四种基色组成的网点清晰可见。
“嗯……?”
我把脸从放大镜上移开,又贴到显示屏的画面上。
“呶,明白了吧。”
幸绪老师意味深长地笑了笑。
“真是那么回事呀。”
我佩服道。网点和显示屏上的点,在图像表示方法上是有很大差异的。
网点,正如其名,是一些小圆点的集合。要想加深浓度时,只需把小点放大。相反,要想变浅时,缩小就行了。点与点之间,留有空隙,与其他颜色的点重合时,就出现馄合色。那些小点之间,也就会表现出层次感或浓度的变化。但是,dot则一律是大小相等的长方形,而且都用的相同色彩和浓度来表现。因此不可能同周围的点形成混合色。这就是说,虽然同样都是表示一英寸内点的密度的单位,网点由于层次感和棍合色的缘故,所包含的信息量确实要大一些。
我又向得意洋洋的幸绪老师问道。
“网线板线数和dot之间在清晰度上,差有多大呢?”
“一般来说,大概是二比一的比率吧。也就是,一般印刷品常用的一百五十线相当于300 dpi,一百七十五线大约要有350 dpi的清晰度。”
这么一解释,我也就明白了。电脑用扫描仪多数都至少拥有300 dpi的清晰度,这跟网线板线数是一百五十的印刷品是对应的。
“当然,要想印刷的更漂亮,提高网线板线数也是有必要的。不过,offset印刷还容易受纸张种类左右,所以普通印刷品只要有二百线就足够了。”
“这样的话,仁史,”
由于谈话总围绕电脑,老头一直插不上嘴。这时,突然插话进来。
“在专业印刷美术书时,必须有高清晰度的扫描仪。因此,你的就职单位也必须好好挑选。”
确实如此,谁让咱阴谋着要偷偷使用人家的高清晰度的扫描仪呢。
“不过,像我这样的门外汉,能到专印美术书的印刷公司就职吗。”
“哪个说要当正式职员来。”
“哎?”
“跑跑腿呀,打打工呀,哪怕当个清洁工也可以嘛。只要能潜伏进去,剩下的就是我的事了。”
“对。只要能搞到使用指南,剩下的我也就能对付了。”
幸绪老师“咚”地拍了一下小胸脯说。
这算什么呀,我岂不成了只为潜入拥有高清晰度的扫描仪的印刷公司的“特洛伊木马”了吗。
——正在这时。
突然,我们身后一下子亮了起来。走廊那头的灯不知被谁打开了。
老头和幸绪赶紧扭头去看扫描仪室的门。我也屏住气,歪过头去。透过毛玻璃,可以看见走廊上的灯又亮了一盏。这绝不是谁随便打开的。紧接着,门外传来了咯噔咯噔的皮鞋声。
“糟了,有人来了。”
老头低声像蚊子般哼哼了两声。与此同时,幸绪迅速地切断了扫描仪电源。
还是迟了一步,毛玻璃上已映出人影―接着,门开了。
在走廊灯的映照下,开门人的身影在逆光中看起来就像剪影一般。
这下糟了,唯一的出口也给堵住了,我们没法逃了,只好就那么站在扫描仪前。
剪影伸长胳膊,打开了门边的开关。
昏暗的扫描仪室里一下子充满了荧光灯的光。
那是个瘦削的中年女人,大约刚过四十岁,一头长发在脑后拢成一束。身上披了件浅驼色的半大衣,里面穿着淡咖啡色的毛衣和浅灰色的裙子。也许是因为夜深的缘故吧,脸上没有化妆的痕迹。她是那么的朴素,简直要和这昏暗的工厂融为一体了。
“你们在这里干什么?”
让人吃惊的是,女人的口气非常温和。不过,除眼角之外,在她的两眉之间也出现了一些小小的皱纹。
老头往前迈了一步。
“对不起,社长……”
这女人是社长——这么说,是幸绪的母亲了。
侧眼看看幸绪,她正咬着嘴唇看着旁边,仿佛要避开母亲的目光似的。
老头在那儿连连点头道歉:
“我侄子要搞漫画杂志,所以我就想着求小姐让我偷偷用一下印刷机。这……不是小姐的错,都是我不好,是我不该求小姐。”
女人轻轻地摇了摇头。
“阿广还有个侄子呀,我是第一次听说呢。”
“啊,……不,不是亲侄子,是个老相识的儿子。”
女社长没再理他。她盯着自己的女儿,眉间的皱纹消失了,她突然悲伤地闭上了眼睛。
“幸绪,滚筒上放的原稿是什么?”
“啊!”
幸绪大叫一声,慌忙转身去看。太迟了。在滚筒的透明胶片下,还夹着那张万元钞票。
女人气冲冲地走到幸绪面前,把右手举过头顶。不待人有所反应,那巴掌已经甩到了幸绪的左脸上。声音是那么的清脆、响亮,就像谁在用尺子敲桌子,响彻整个屋子。
幸绪捂着肿起的脸,把头发一甩,抬起头瞪着母亲。接着,扭身无声地跑了出去。
“喂,幸绪!”
老头慌忙要追出去。女人冲着他的后背严厉地说道:
“阿铁!”
刻版铁手——那是老头以前的绰号。这事看来幸绪的母亲早就知道了。这就是说,尽管她知道老头的过去,却还是雇用他在自己经营的印刷公司里做工。我只能这么认为了。把一个曾经染指过造假币的男人,偏偏雇用在印刷公司里,这样的例子恐怕很少见吧。
老头乖乖地转过身来。幸绪的母亲毅然挺直身子,盯着老头。两人仿佛忘记了我的存在,无言地盯着对方。
“阿铁,”
过了一会,女社长改用了温和的声音说道,
“我家那位是怎么死的,你已经忘了吗?”
怎么死的——这么说,幸绪的父亲……。
“就算我想忘,又怎么能忘得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