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保坂仁史篇(第8/47页)

“那么,你为什么还要这样……”

幸绪母亲眼中,隐隐约约泪光盈盈。

老头的脸上也一改往日的娘娘样,充满了苦涩。我突然感到好像看了什么不该看的事,心怪怪地慌了起来。

“阿铁,你想怎么死那是你自己的事,我也不想说什么了。不过……幸绪还不知道她父亲的事,她只是个不通世故的女孩子,才刚刚十四岁呀。”

“对不起,社长……”

老头低着头,就像一个被拉到妈妈面前的捣蛋鬼一样。

“公司里的事没什么可担心的,银行那边的贷款也总算就绪了……”

一种说不出来的窒息感向我袭来,我胡乱点了下头,赶紧逃出了扫描仪室。这是因为我觉得我跟老头认识才几天,好像不应该待在那儿。两人之间的空气又是那么的凝重。从两人的对话中可以推断,老头跟幸绪的父亲好像以前一起造过假币。现在放在仓库里的凹版用平台印刷机,也许就是他们当年用过的。

我飞快地跑下楼梯,出了工厂。

看看四周,不见幸绪的影子。那个疯丫头,我才不信她被妈妈打肿脸之后,还会乖乖回家呢。

我在深夜的街道上跑着,四处找寻起来。

没找多久,就发现她了。

在一条小沟般的小河上,有座小水泥桥。幸绪就在桥的中间。正靠着栏杆,呆呆地望着夜空,那里挂着一弯月牙。不知为何,那身影看上去显得比平时要小得多,这不是我的心理在作怪吧。

我看了看钱包,冲幸绪招呼道:

“小姐,能否赏光喝点什么?”

幸绪吓了一跳,忙转过头来。

等发现是我,马上“咿——”地冲我毗出牙来,真是一点儿也不乖。

我从钱包里取出一泰国株旧硬币,抛给了幸绪。幸绪双手接住,低头看了一眼。她的两眼在路灯的反射下,闪闪发着光。

“什么呀,这是?哪国的钱?”

我作出一个最动人的笑,然后又拿出一枚,像魔术师表演时那样,给她看了看硬币的正反两面。

“嘿嘿嘿……”

我故作神秘地笑了笑。走到人行道边的罐装咖啡自动售货机旁,把硬币扔进了投币口。

“当啷、当啷”传来了硬币滚动的声音,金额显示盘上出现了“五百元”的字样。

“哎——什么呀,那是?”

幸绪小跑了过来。

“夜已经很深了,小孩子还是来点果汁吧。”

我按下橘子汁选择键,把滚出来的易拉罐扔给幸绪。

“喂喂,怎么回事。为什么这个也能用呢?”

“这是泰币的一株,换成日元,大约只相当于五元左右。”

“只有五元?”

“喂,你也试试。把你手里的也扔进去。啊,这也是犯罪啊,小心别留下指纹。”

幸绪慌忙缩回已伸到投币口前的手,用衣襟好好地擦了擦硬币的反正两面。

她把硬币一投进去,金额显示盘上又出现了五百元字样。

“真没用,这破白动售货机。”

“自动售货机的硬币选择器,是通过把人们扔进去的硬币与事先输入的数据相比较,来判断硬币种类的。这些数据包括硬币的材料性质、直径、重量等。如果情况相似,就会像刚才那样,出现差错。”

我要了咖啡,拉开拉环,“咕咚”喝了一大口。

“还有,像韩国的十元和台湾的五元硬币可当做一百日元来用。嗯,总之,能这么用的外国硬币有那么一些。”

“是吗?你造的假币就是用的这道理吧。”

“到底是老师呀,反应可真够快的。在今天这个信息高度发达的社会里,最重要的就是这儿了,这儿。”

我用食指“咚咚”地弹了弹自己的脑袋。

“你自己说啥就啥呗,我有什么好说的。”

幸绪呆呆地冒出这么一句,一口气喝光了果汁。刚才幸绪的母亲说她对自己父亲的死一无所知,也许她说得并不对。幸绪大概很清楚父亲的过去,还有母亲经营的公司眼下的艰难状况。

的确,十四岁正是不通世故的年纪。但是,幸绪是按她自己的想法决定帮助老头造假币的。

我喝光了咖啡。

“老头的手腕,要想恢复到以前那样恐怕很难,我想。”

“嗯,是那样。想完全恢复,很难呀。”

幸绪抚摸着拿易拉罐的右手腕,仿佛说的是她自己似的

“不过,没关系。老头的经验,加上我的完美无缺的大脑,绝对会找到条捷径的。所以呀——”

我低头看看无精打采的幸绪。

“你母亲的监视大概会严起来。不过,幸绪你可要时不时溜出来帮帮我们呀!”

“帮帮?”

幸绪眼珠飞速地转了一圈,斜视着我说,

“仁史,其实你是想说,请再教教我吧,对吗?”

唉,我白操的哪门子心呀!

一周后,我的就职活动正式开始了。关于印刷入门一关,由于老头跟幸绪二位恩师的谆谆教导,那些最起码的常识,我脑子里总算已塞得满满的了,感觉就跟大考头晚临阵磨枪的学生一样。当然,只要我稍稍晃晃脑袋,那些知识保不定就会全飞走了。

而且,老头还买来了大批与印刷有关的书籍,有三十六册之多,共计十六万五千四百三十元。说是把这些读完了,就算大功告成了。

老头还从技工就职信息杂志等处搜罗来许多消息,最后有五家公司参选我的工作岗位。

其中三家擅长印刷美术书籍,尽管规模不大,但却拥有在日本屈指可数的高清晰度的彩色扫描仪。

另外两家,是为了以防万一。虽然比不上作为第一志愿的那三家,但比起幸绪家的竹花印刷来,拥有的扫描仪好像要强得多了。

“‘好像’,是怎么一回事?”

我这么一问,老头敲着他那满是皱纹的大额头说道:

“很遗憾,这还只是业内人士的传闻,还没有证实呢。”

“没问题吧,那样的话。”

“啊,总之,只要你能给我考上第一志愿,那就没啥问题了。”

老头可怜兮兮地说,好象一个收入颇低的老父亲希望自己的孩子无论如何一定要考上收费低的国立公立大学似的。他旁边的幸绪看了看我,皱起了眉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