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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竹他们来家里的这段时间,不时有亲戚、熟人打电话过来。这样的电话,史子都让悠人去接。虽然能听出打电话的人并不是出于好奇心,而是发自内心地关心他们,可悠人还是忍不住在心里发牢骚:拜托,让我们清净会儿吧。“现在还不知道”,总是在重复这句话,让他感到身心疲惫。而且,最后还得对大家的关心表示感谢。
玄关的门铃又响了好几次,是那帮不死心的电视台记者。虽然反复告诉他们“我们现在没有什么想说的”,但还是有人穷追不舍:“请问你们现在想对凶手说什么?”悠人他们只好对这些人视而不见,挂掉对讲机。
“因为是在东京市中心发生的杀人案,所以电视台都把这当成一条爆炸性新闻。我们去和他们交涉一下。”小竹告辞时这么说。
也许是他和电视台的人进行了交涉,他走后,门铃没有再响。也许是看到遗属实在无话可说,记者们终于死心了。
中午时分,他们终于开始吃午饭。沙拉、培根鸡蛋、吐司、罐装的汤,这是一顿冷冰冰的午餐。大家都没有食欲,只是机械地张嘴、闭嘴,餐桌上一片沉默。
午饭后,悠人的手机收到好几封邮件,有以前的同学,也有初中的朋友。大家的邮件都写满了安慰之辞,但悠人一点也不想回邮件。也许他们只是出于纯粹的关心吧,可是悠人忍不住怀疑大家只是出于强烈的好奇心。
“哥,你看。”遥香用下巴指了指电视。
电视画面上是一张日本桥示意图。悠人一下子紧张起来。
一位男播音员手拿小棍指着地图说:“……在江户桥的南侧有一条很短的地下通道,长约十米。在这条地下通道内发现了血迹,据推测是青柳先生的血迹。也就是说,青柳先生极有可能是在这条地下通道内遇刺的。据推测,目前处于昏迷状态的男子抢走青柳先生的钱包和公文包之后,穿过地下通道,跑上江户桥。过桥之后,向东逃走。身负重伤的青柳先生则从地下通道的另一侧走出,向日本桥走去。对此,推测有两种可能性。一是青柳先生为了逃离凶手,二是青柳先生想寻求救助。”
播音员快速流利的报道不断传入悠人的耳中。确实,昨天夜里警察也是这么说的,父亲是在别的地方遇刺之后,挣扎着走到日本桥的。可是,怎么没有行人注意到身扎凶器的父亲呢?
好像要回答他的疑问似的,播音员继续说:“在江户桥和日本桥之间是一家知名证券公司的总部大楼。据附近的人们说,当天晚上九点事发时,公司大楼的出入口都已关闭,没有人出入。因此可以推断,青柳先生从江户桥走到日本桥的路上并没有遇到任何行人。”
悠人想象着当时的情景。身负致命伤却挣扎着向前走,那种痛苦不是一般人可以承受的。父亲虽然是个要强、固执的人,平时不会轻易流露脆弱的一面,可是这种时候还非得硬撑到最后吗?那时,在意识越来越微弱的时候,他到底在想什么呢?
而且,日本桥——
武明为什么要去那里?对此小竹他们也完全摸不着头脑,看来不是工作上的事情。
不知何时,史子也来到电视旁,手里紧紧攥着一条手绢。遥香又哭了起来。
电视里,几个带着“评论员”名牌的学者、嘉宾七嘴八舌地议论开来:世风日下,人心不古,生命是多么脆弱——他们说得多轻巧啊。
悠人拿过遥控器,换了一个台。电视里突然出现了一张眼熟的面孔,是一个中年女人。悠人正在琢磨这人是谁。史子小声说:“是山本。和我们隔一户的邻居。”
“啊,是她。”悠人也想起来了。有时会在路上碰到她。
“……是啊,看上去是个挺认真的人,肯定也是个好爸爸。一家人看上去很幸福。唉,真是太可怜了。”山本对着话筒说道。
悠人关了电视,把遥控器扔到一边。虽然他知道山本这些人并没有恶意,可是看到她们这样随便地评论自己的家事,悠人感到非常不快。
遥香用纸巾擦着鼻子,看来她的眼泪一直没停。
“行了!你要哭到什么时候?”悠人扔过这么一句。
遥香用红肿的眼睛瞪着哥哥。
“我有什么办法,我心里难受。我和你可不一样!”
“什么?有什么不一样?你不就是个丫头吗?”
“跟这有什么关系!你别装了。我和你可不一样,我很在乎爸爸。我还想好好孝顺爸爸呢。”
“得了吧。背地里你没少说老爸的坏话。”
“爸爸说我的时候,我才那样。我平时根本没说过爸爸不好。你呢?你没有一分钟不讨厌爸爸吧?每天早上,为了不和爸爸碰面,你都早早从家里溜出去。昨天早上也是!”
面对妹妹的反驳,悠人无言以对。遥香一下子切中了他的要害。
“我也觉得老爸是不可缺少的。”悠人的声音低了下来。
“哼,你那是爱爸爸吗?你只是担心我们家以后没钱怎么办。”
“闭嘴。你也好不到哪里去!”
“我和你根本不一样。我爱爸爸。”遥香扬起脸,“所以,我才会哭。”
“那你怎么老说爸爸独断专行?”
“我没说过!”
“你明明说过!”
“悠人,别说了。遥香,你也是。”史子按着太阳穴,有气无力地说,“别吵了,求你们了。”
让人喘不过气的沉默笼罩着室内。悠人拿起手机,站了起来。“我出去一下。”
“去哪儿?”史子问。
“哪儿都行。反正我不想在家里待着。”
“你说什么呀。你现在出去瞎转,外面的人还不定怎么说呢。”
“你现在出去的话,肯定会撞上电视台记者的。”遥香抬起头来,“你不会是想上电视吧?”
悠人抓起身边的一个靠垫,猛地扔到沙发上。这时,家里的电话又响了。
“唉,又是谁啊?”史子拿起话筒。
“是的,我是青柳……这个呀,应该可以吧……明白了。大约三十分钟之后,是吧?好的,我在家等你们。”史子带着疑惑的神色放下话筒,转向悠人和遥香。“警察打来的。说有些事情想问我们。”
来的是警视厅搜查一科的年轻刑警松宫和比他年长一些的日本桥警察局刑警加贺。看到加贺,悠人愣了一下。这正是在日本桥警察局的会议室中,拿起武明的眼镜盒提问的那位刑警。
“心情平静一些了吧?”在沙发上落座后,松宫问道。
史子给两位刑警端上茶水,心事重重地说:“说实在的,我还是难以相信。看电视上的报道,总觉得说的是别人的事情。可是接到亲戚们打来的电话,才明白这么可怕的事情就发生在我们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