匹夫的风骨(第2/6页)
“是啊。大报社只不过是个摆设而已。它虽然拥有完善的报道设备,但报刊的精神却早已名存实亡。只是一些小报社还没有完全丧失职业道德。在那里你是可以大显身手的。拜托了!我所无能为力的事业就只能靠你在那里来完成它了。”
“我也没有把握,不知道自己会干得怎样。不过,一听说那里是镝木的大本营,我的干劲儿可就上来喽!”
“你可要多加小心啊。福原那儿可是镝木发迹的老窝啊。市政府、警察署、所有的新闻媒体、金融机构和企业,几乎全在他的控制之下。镝木财源构成的核心就在福原市。这次被砍掉的连载文章,已经相当程度地触到了镝木财源的痛处。不过并没有涉及到更为重要的福原市。即便连载发表了,恐怕也难以将镝木致于死地。镝木眼睛盯着的是政权。他现在处在离政权最近的位置上。可不能让这样一个人成为日本的舵手。福原市藏有镝木的致命弱点。要抓住这个要害。绝不可掉以轻心啊。你就把整个福原市都看做是自己的敌人好了。”
水谷的眸子在闪闪放光。
二
藤中来到了福原市。以前虽然曾经乘坐新干线路过这里,但是,作为人生旅途的第二个据点,藤中还是首次走下火车并站在了站台上。
N县的县府所在地虽然已经被N市夺冠。但是,福原的人口大约有二十余万,又是一个面临濑户内海的工业城市,所以,其繁荣程度早已超过了N市。
第二次世界大战期间,镝木一真的父亲镝木真平在福原这个军需城市里与军队的上层人物勾结在一起,攫取了陆海空三军军需工厂的工业产权,在福原市奠定了镝木家族的根基。
战后,镝木一真把陆海空三军为了进行本土决战而贮存起来的军服、汽油、药品、车辆、铝以及砂糖等军需物资全部囤积起来,之后又趁着兵荒马乱的时机把上述物资全部处理掉,获得了一笔巨大的利润。
以此为资本,镝木开始打入政界,并且步步高升,爬到了可以觊觎政坛宝座的位置上。他的权力原本就是靠着不义之财买来的。
走下新干线来到福原站后,水谷所说的“福原那儿可是镝木发迹的老窝啊”这句话令藤中产生了切肤之感。
站前居然竖立着镝木一真的铜像。
为出生于当地的历史英雄或者伟人竖立铜像并非鲜见之事。但是,在一个人口不过二十万的城市的火车站前为一个尚在工作岗位上的政治家建立铜像,这在藤中看来简直就是不可思议。仅此便使藤中再次感受到镝木在福原这座城市中的权势是何等地炙手可热。
按照水谷提供的地点和门牌号码,在市内到处转悠了好长一段时间的藤中总算在居民区的一个背胡同里发现了《福原新报》的牌子。
这是一幢工薪阶层东拼西借才总算买得起的商品房。巴掌大的庭院看上去显得过于逼仄。虽如此,院子却全用栅栏围了起来,看上去倒是蛮讨人喜欢的。说到院门,也只不过是一扇半人高的格子栅栏门而已。从那儿走不了几步就到了玄关门口。
与小门相比,牌子则显得分外高大,看上去很不相称。如果没有牌子的话,谁也不会想到这是一家报馆。正门的旁边有一台小型半自动摩托和两辆自行车。三件交通工具紧紧巴巴地挤靠在一起。这可能就是福原新报的交通工具了。
藤中早已做好了思想准备。一家小小的报社而已,不会有什么出奇之处的。但却万没想到会简陋潦倒到如此地步。由京城流向地方的孤独感再次涌上藤中的心头。藤中站在门前犹豫了片刻。就在这时,门忽然开了,打里面走出一个年轻女孩儿。俩人不得不隔着不足半人高的栅栏门,面面相觑地站在了那里。
这是一位二十多岁留着整洁的中等长发、眉清目秀活泼爽快的姑娘。
藤中险些和对方撞个满怀,于是便慌慌张张地指着就挂在旁边的门牌问道:“这,这里是福原新报社吗?”
也许是因为看到了藤中尴尬表情的缘故,女孩儿抿嘴笑着答道:“是的。您是藤中先生吧?”
“不,不错,我叫藤中。以前我们在哪儿见过面吗?”言罢,他便觉得自己的话没有道理。
“是东京的水谷先生跟我们打了招呼。爸爸正盼着您早点到呢!”女孩又莞尔一笑。真是一笑值千金,藤中那离京出走漂落他乡的悲戚之感居然立时烟消云散。
水谷从来就没有提过福原新报的社长还有这样一个漂亮的丫头嘛。
“您请进吧。我去上班了。回头再跟您慢慢聊。”女孩略微扭过头去一边说一边打开了房门。
“爸爸,藤中先生来了!”朝屋里打了招呼后,女孩便戴上安全帽,骑着半自动摩托离开了家门。看来那半自动摩托便是女孩的交通工具,而剩下的自行车则是福原新报的交通工具了。
面向藤中走过的庭院的一个最大的房间大约就是编辑室,而同时似乎又兼有会议室、校对室、会客室及餐厅的功能。
在这个房间里,福原新报的社长武富晓郎接待了藤中。这是一位满头银发、脸颊干瘪且长有许多老年斑、看上去至少也是六十至七十岁的老人。
既然是水谷大学时代的同期生,那就应该五十七八才对。但是,眼前这位社长的相貌可是要比实际年龄苍老得多。不过,那凹陷下去的眼窝深处的目光却炯炯有神。
“关于你的情况我已经听水谷介绍过了。欢迎你到我们这个偏僻的乡村小城来。我们报社全体员工都欢迎你。”
说是全体员工,可是,除了武富以外却再也看不到其他人影。这时,大约是社长夫人的一个看上去已有六十多岁的老太太端着茶水走了进来。她应该就是方才在正门口和藤中擦肩而过的那位姑娘的母亲了。
“记者出去采访了,一会就会回来的。我想水谷大概已经告诉过你了。福原这个城市,虽然偏僻了一些,却是一个大有作为的地方啊。”
武富以试探的目光瞥了藤中一眼,随后就笑了起来。随着笑颜的展现,那炯炯有神的眼神便突然遁去,俨然变成了一个敦厚老者。
片刻以后,出去采访的记者回来了。这是一个与藤中年龄相仿剃了光头的彪形大汉。他叫熊谷启,是福原新报惟一的一位记者。
据熊谷本人讲,他曾经有过当摔跤运动员的想法,只是因为有一次看了一本关于大脑的书后,便打消了当初的念头。
“为什么看了那本书后就会打消当初的念头呢?”藤中问。
“据说人类的大脑皮层上布满了神经细胞,大约有一百四十亿之多。地球上的总人口虽说已经超过了六十亿,却还远远不及一个人大脑细胞的总数。不过,这种神经细胞每天都要死去几万个。而一旦死亡了的神经细胞,则不会再次复活。据说只要轻轻地敲击一下头部,就会敲死数千个神经细胞。一个拳击运动员或是摔跤运动员每上场一次头部便不知要被重重地敲上多少次。一场比赛下来,也不知要损失掉多少个神经细胞啊!想到这,我就不由得害起怕来。”说着说着,熊谷那硕大的身躯已经缩作一团。藤中在心中暗想,如果敲击一下头部就会敲死数千个神经细胞的话,就算是有一百亿以上的神经细胞,也绝不可掉以轻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