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萤(第4/8页)
根据医嘱,把亲戚和挚友都请来了。在发病的三十二个小时之后,耀造就在昏迷中去世。事发猝然,荣子简直不相信丈夫已经亡故了。
虽然平时就说有肩酸、眩晕和糖尿病等症,可为了和女人寻欢作乐,就以此作为事先蓄积精力的口实。高血压患者多数颈项粗,身体像坦克一样结实,皮肤闪着营养充分的油亮亮的光泽,确是比一般人显得健壮。
耀造从外表上看还健康,也有精力去各处应酬。和一个女人鬼混,与妻子当然也不能不过性生活。所以四十四岁的耀造,可谓是精力旺盛了。
但在强壮的外表之下,病魔却在暗暗挖掘下了死亡的陷阱。
泉田家是富有之家,拥有相当多的不动产,由于耀造的积极经营,到了他这一代,财产大增,所以遗孀生活绝不会拮据。上一代夫妇早已病逝,他的正式继承人只有荣子一人。问题只是今后北海亭的生意了。
亲戚们商量的结果,决定由荣子担任社长,仍像以前一样继续经营。
因为老厨师和工作人员是固定的,所以耀造就是去世,在营业上也没有发生任何实质性的障碍。
这样,由于丈夫的猝死,荣子便成了雇佣一百五十名人员的北海亭本支共六个饭店的经营决策人和泉田家莫大财产的继承人了。
五
当时,不知道应把这件事称为突然的不幸,还是应当看做不意的幸福。可随着丈夫的猝死和葬仪,随着其后北海亭的经营和泉田家业继承处理的结束,荣子的分量就大大地增加了。她现在是老字号北海亭的经营者,是渊源深远的泉田家的当家人。
在人们眼中荣子变了,对她的态度和语言的使用也恭敬了。
虽然她自己一点也没有变,可是从丈夫那里继承下来的财富,改变了她的社会地位。
此时的荣子并非完全是悲伤的心绪。岂止不是悲伤,反而显露了她独占一个山头的欣喜若狂的心情。这个山绝不是小山,它山峰高耸,麓野宽阔,可以凭此大干一番。
荣子就任社长以后,北海亭生意愈发顺利。按这个趋势发展下去的话,不久就会实现耀造过去那向东京发展的夙愿。
荣子暗自庆幸丈夫的猝死。他如果不死,自己不过仍是一个徒具虚名的妻子,而对丈夫情人不断的侵犯,依然是束手无策。
但是,在这个社会上,哪怕是徒具形式的妻子也是优先的。正因为人心难测,所以才尊重形式。不管丈夫多么爱那个女人,而丈夫一死,还是形式上的妻子强而有力。法律往往是形式的伴侣,不,法律这个东西就是形式。
“耀造没有离婚就死去,实在太好了!”服丧期还未满,荣子就暗自高兴地窃笑着。
——那个女人不知怎么样了?尽管好不容易怀上耀造的孩子,可耀造死了,一定苦不堪言吧!真太有意思了——
荣子回想起在耀造死前不久,暗地去S市查访女人住所的事情。那是个有着俊秀面容的高傲女人。根据她挺个大肚子的样子推测,大概快要临产了。
或许已经生下来了吧?
不管怎样,耀造没有留下遗书,也不会发生什么大不了的事。
只有一个遗憾,就是不能当着那个女人的面,把自己所遭受的屈辱掷还给她。被打上不育戳记的妻子,对咬紧牙关忍受了丈夫情人的不断进攻而后悔。这种后悔是什么?不就是屈辱的再深化吗?这是只有本人才知道的心中块垒,虽想一吐为快,可向谁也没说过。
这个屈辱还不是能对人说的,因为丈夫肯定宠信偏袒那个女人。
以丈夫和女人的坚强的联合军为对手,妻子孤独地进行着绝望的战斗。一狠心离了婚,也许干净利索了。但离婚是自己的失败。就是离了婚,也绝对不能允许那个女人来霸占妻子的地位。
所以,不管有多么悲切的念头,也不能白白地把妻子的地位拱手让人。但忍耐是有限度的。现在自己已经得到独占的位置,可以一气掷还多年来蒙受的屈辱和侵犯了。
这期间,荣子偶然从店员的谈话中,听到了某些不妙的风声。那是几个老店员在暂时没有顾客时的闲谈。
“喂,听说死了的老板有个私生子呐!”
“是有这个话。”
“可是私生子的母亲,如果是个很不善的人物,老板死后,就可以闯入老板娘家要求分掉遗产啦!”
“这可不是容易的事啊!”
“那么,真能办到吗?”
“老板如果确认是自己的孩子,当然有继承权哪。”
“那么,老板确认了?”
“没有哇。”
“那就没有继承权了。”
“有哇,这就要看那个女人的聪明了!”
“没有被确认,怎么能要求分掉遗产呢?”
“确认嘛,父亲死后也可以呀!”
“嗯,真的吗?”
“父亲死后,怎样才能得到确认呢?说起确认,一定要由父母认定是自己的孩子才行吧?”
“可以裁决的。如有确凿的证据证明是真正的父子关系,在父亲死亡之后,向法院提起申诉,就可以裁决了。”
“学到一个好办法。今后怀孕时,就从男人那里预先取得一个证明。”
“什么证明?”
“某年某月生的孩子,确实是我的孩子。”
“一个晚上和两个男人睡觉怎么能分得清楚呀?”
“真对不起,我可没有那么乱。”
“如果女人非常主动,男人也抗拒不了这种诱惑。”
“倒也是。”外面人声嘈杂,她们急忙放低了声音。
“那么,家里的新社长放心吗?”
“放心什么?”
“先社长是个酒色之徒,被他玩弄过的女人恐怕不是没有吧。既然他和现在的社长没有生孩子,她不感到哪里会藏着一个私生子吗?”
“那么,对某个女人怀有私生子,就不会感到意外了!”
“要是真的,就难办了。以前的社长如已有了私生子,在这里就别再说这样的废话了。继嗣的生母,现在正期待地安度时光呢。”店员们不知道荣子站在外面窃听,所以毫无顾忌地谈论着。
她们的闲谈,给了荣子强烈的冲击,使她感到头晕目眩。
不知道在丈夫死后也可以确认孩子这件事。如果女人安全分娩,其有确凿的证据,又向法院提起认领诉讼的话……
荣子的遗产独占将顷刻化为灰烬。泉田家的莫大财产也必须按继承份额分割了,甚至连北海亭的经营权也不知将落于何人之手。
应向专家核实一下,荣子请教了律师。当然不是作为自己的事,而是作为第三者的事发问的。律师照例点头承应了。
“只是,必须从父母死亡之日起,在三年以内提起申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