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萤(第6/8页)

银色粉末似的昆虫,正是耀造从女人处回来时粘在身上的东西,正是高中教师告诉她的那种“雪萤”!一只只雪萤,织成一大片乳白色的游絮,悬浮在溟溟的空中,无依无靠的,飘上飘下的,而那如虚似幻的银白色,却显得格外醒目。

阴沉的天空,燃烧的杀机,雪萤——

弥漫在空间的大群雪萤,宛如点燃起来的荣子的杀人之火,在眼前闪耀着,移动着。

和憎恨的长期蓄积相比较,杀人竟在一瞬间如此简单地完成了。她把以前使她痛苦、使她悲伤的矿石投进愤怒、嫉妒的炼铁炉,变态心理熔化成灼热的铁水,终于铸成了定型化的杀人巨凶。现在她又被还原为一具冷却的物体,正横倒在床上。

下手时间虽然短促,可为这瞬间的行动而积蓄起来的能量,却已全部消耗尽了。躺下就起不来的虚脱感,使全身像灌满了铅似的沉重。但不可能在这里躺倒,因为工作的主要部分刚从这里开始。

可是,如果留下任何一点痕迹,都会要了自己的命。还有,如果碰到一个目击者,那么至此耗尽的苦心,就完全化为泡影了。

冷静!冷静!她命令着自己,再一次认真检查了房间。指纹、毛发、足迹这样细小的疏忽,都足以使基于精心策划之上的天衣无缝的犯罪行为彻底暴露。不,这种初步的原始线索,现在连流窜犯罪的强盗也不会留下啦。不预做周密的准备,可供追索的情节就多了。即使是圆满地做好了准备,也许不知在哪里还会出现漏洞呢。泉田荣子抑制着恐惧,检查着现场,直到她认为确保无虑时为止。

是离开的时候了。这一带是城市的尽头,现在没有行人。

正因为如此,所以碰到人时就易于留下印象——但愿直到混入城里的人群中,谁也不要碰到。

荣子在心里祈祷着,隐入漫漫的夜雾之中。天空浓云密布,看不见一个星影。雪萤不知飞到什么地方去了。深暗中灯火稀疏,路上没有一个行人,她身上紧裹着黑色大衣,在沉沉夜色中,挑着最暗的地方走了。一切都按计划顺利地进行着。

女人的死,报纸社会版作了一个小小的报道。正如荣子所推测的那样,警方竟然误认为流窜犯罪。为了把警方的侦察引向歧途,荣子特意在杀人房间里预作的手脚,似乎发生了作用。

案件被报道了一次。由于和耀造的关系,警察来调查一两次是不可避免的,荣子做好了这种精神准备,但警察并没有来。

事件发生之后的二十天,叫做侦察第一期。这期间,如果未被列为嫌疑者,案件侦察就有可能进入迷宫。荣子记得不知在哪本书里看到过这样的话。

警察被荣子的伪装行为欺骗了,向错误的方向摸索,踏进了没有出口的歧路。

——已经不要紧了,谁也没有怀疑我——

荣子总算松了一口气,戒备解除了。这时发作了全身性疲劳,这是凶手完成了不可赦免的罪恶之后突发的身心两面的疲劳。但从荣子看来,这是稍事休息就可恢复的物理性疲劳,一点也无良心上的谴责。因为荣子首先就没有自己杀了人的实感。

她只不过是摘掉了威胁她的“王国”的一种东西而已。如果还有什么威胁出现的话,为了自卫,那就还要战斗下去。

北海亭的营业仍像以前一样红火。忍受着丈夫的猝死和失去丈夫的悲哀,继续着北海亭事业。这也是日本人的特性和追求,顾客于是仍然熙来攘往地光顾着。

荣子的疲劳,自感是愉悦的。这就是说,是一种胜利后的疲劳感。正当她沉浸在这种疲劳的愉悦之中的时候,一位不速之客来访了。

传达室报告的岛村昌子这个名字,荣子没有任何印象。

“问问有什么要紧事吗?”

荣子告诉传达室人员,最近,各类推销员、银行和保险公司的业务外交性访问很多。

“这个客人不愿明说,大概是有关故去的先社长的事吧……”

“先社长的事?”荣子皱起眉头。不知为什么,兴起了一种不祥的预感。

“请问见不见哪?”

“见吧,领到客厅,我不发话就不必送茶。”荣子决定无论如何也要见了。看来不像是警方的人。她特意耽搁了一会儿,才来到客厅。一个身穿上等入时西装的二十五六岁的女人,离开座位轻轻地弯了弯腰。她的眼睛细长而清澈,顾盼间透着聪明和机警,身段姣好,是初次见到的面孔。

“我叫泉田荣子。”荣子以目致意还礼。不知道是什么人,有什么意图,所以要倍加小心。

“我叫岛村昌子,冒昧打扰了。”

“请问有什么事情吗?”

“和夫人是第二次见面了。”对方说的话令人惊讶。

“第二次?我想是第一次,可是……”荣子脑子里尽力搜索着记忆,可没有浮起任何印象来。

“夫人也许没有留意吧!”

“是啊,是什么时候的事情啊?”

“不久以前。”岛村昌子默默地笑了,使人感到这笑靥是从容镇静的。一定是参加过耀造葬仪的吧。

“关于逝世的丈夫,你有话吗?”荣子不由地催促她说出那不知为什么总有些闪烁其词的事情。

“好,那就请教了。夫人知道根岸荣子这个女性吗?”岛村昌子突然说道。声音不大,可荣子感到像被短刀扎了一下一样。没想到对方知道根岸荣子,所以惊愕不已,一时难于应付。她惊愕得回答不上来,是因为对这个名字极为敏感。这是对方试探性的佯动作战!

“这回总算明白了吧?”岛村昌子冷冷地揭底了。

“不知道!是谁?那个叫什么根岸的人是……”虽尽力掩饰,但已显得过迟了。

“夫人当然是知道的罗!”

“我不认识!你无故闯上门来,拿出我不认识的名字来强迫我,真是太不礼貌了。”

“的确是不礼貌,但夫人是知道根岸荣子的。荣子和太太的名字同是一个字,是荣耀、荣华的‘荣’呀!你怎么能故作不知呢?”

“叫荣子这类名字的很多。那么,要紧的事是什么?我很忙,若是找那种无踪影的人,你找错门了。”

“夫人,10月xx日你去S市鳟川街根岸荣子家了吧?”岛村的话,使荣子大吃一惊。这一天,正是实施计划的日子。

“请出去!不然的话,我要叫警察了!”荣子感到没有比和岛村昌子谈话更为难办的事情了。对方好像掌握了什么似的,可又不像有什么大不了的事情。许是抓住一根小小的线头,就当做武器,企图刺向柴子的致命处,大大地恐吓一番吧。

让她找出弱点可就输了。因此自始至终都要表现出凛然的气概,不给对方以任何可乘之机。荣子这样命令着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