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风(第3/16页)

过了一会儿,两个男人拎着一只篮子走了进来。卢·彼得罗洛还在擦拭着玻璃杯,跟那个黝黑的矮个儿警探说话。

我们几个全都去了警察局总部。

警察问讯卢·彼得罗洛的时候,他表现得挺不错。他老爹在康特拉科斯塔县里靠近安条克的地方有片葡萄园。他给了卢一千美元,让他做生意。卢就开了这家鸡尾酒吧,里里外外再加霓虹灯,总共花了正正好好八百美元。

他们放他走了,叫他不要开门营业,直到他们确信取完了指纹为止。他到处找人握手,咧嘴笑着说,估计这场凶杀案对生意还是有好处的,因为不管出了什么事,没人相信报上的报道,大家肯定会上他这儿来听他讲故事的,顺便再买上几杯酒。

“这家伙可真是不知忧愁为何物啊,”卡普尼克说。“反正是不会因为别人而忧愁。”

“可怜的沃尔多,”我说。“指纹取得怎么样?”

“有点糊,”卡普尼克气哼哼地说。“但我们会做一个分类判定,今晚电传到华盛顿去的。要是没有匹配的,你就要在楼下放照片的铁架子前面认一天照片了。”

我跟他还有他的搭档握了手——他的搭档叫伊巴拉——然后就走了。他们也还不知道沃尔多究竟是谁。他口袋里没有表明身份的物件。

2

晚上9点左右,我回到了我住到的那条街道。我左右张望了一番街面,这才走进伯格伦德公寓。那家鸡尾酒吧就在对街再过去一点的位置上,有一两个看客把鼻子贴在玻璃上,但并没有大群的围观者。人们看到了警察和运尸车,但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除了在街角的杂货店里玩弹球机的那几个小子。他们什么都知道,就是不知道该怎么保住工作。

大风还在呼号,烫得像是从烤炉里吹出来的,尘土和碎纸屑在风中打着旋,直往墙上撞。

我走进公寓楼的门厅,乘自动电梯上了四楼。我拉开门,跨了出去,发现那里正站着一个在等电梯的高个儿姑娘。

那姑娘一头棕色的鬈发,戴一顶有丝绒帽圈和宽松蝴蝶结的宽边草帽。她生着一双蓝色的大眼睛,睫毛长得都快到下巴颏了,身上是一袭蓝裙,有可能是绉丝的,线条简约但曲线毕现,裙装外面披着一件也许是印花波蕾若的短外套。

我开口道:“你身上这件是波蕾若短外套吗?”

她冷若冰霜地瞥了我一眼,打了个手势,像是要扫去面前的一张蜘蛛网。

“是的。麻烦你——我有急事。我想——”

我没有动弹。我挡住了她进电梯的路。我们就这样瞪着彼此,她的脸一点一点地红了。

“你最好别穿着这身衣服上街,”我说。

“什么,你怎敢——”

电梯哐当一声,掉头向下了。我不知道她接下来要说什么。她的嗓音中并没有啤酒馆女郎的那种尖锐的鼻音,反倒是有一种柔和轻盈的音质,就像春雨。

“我不是要勾搭你,”我说,“你有麻烦了。他们要是坐电梯来这个楼层的话,你只有这么多时间逃离楼道了。先把帽子和外套脱了——赶快!”

她没有动弹。她的脸似乎在那副不算太浓的妆容后面微微有些发白。

“警察,”我说,“正在找你。找你这身衣服。给我个机会,我来告诉你为什么。”

她忽地转过头去,回头望着走道。这样的漂亮妞儿,我不能怪她这会儿还想再蒙我一次。

“你真无礼,不管你是谁。我是31号公寓的勒罗伊太太。我可以向你保证——”

“那你跑错楼层了,”我说。“这里是四楼。”电梯在楼下停住了。门被拽开的声音顺着电梯井传了上来。

“脱!”我厉声叫道。“赶快!”

她摘掉帽子,脱下外套,动作飞快。我一把抓住她的衣帽,团成一团塞在胳膊下面。我抓住她的手肘,拉着她转了个身,我俩一同朝着楼道深处走去。

“我住42号。就在你楼上对门。你自己选择吧。再说一遍:我不是要勾搭你。”

她又用那种飞快的手势捋了下头发,就像一只小鸟在梳理羽毛。这个动作背后有着一万年的练习实践。

“我回自己的房,”说完她夹着手包,快步走过楼道。电梯在三楼停住了。电梯一停,她也停了。她转过身来,面朝着我。

“楼梯在后面,电梯井边上,”我轻声说。

“我没有自己的公寓,”她说。

“我就知道你没有。”

“他们在找我吗?”

“是的,但明天之前他们还不会把整个街区的每块石头都翻一遍。而且那也只会发生在他们没能认出沃尔多身份的情况下。”

她瞪着我。“沃尔多?”

“噢,这么说你不认识沃尔多,”我说。

她缓缓地摇了摇头。电梯又下去了。惊恐在她那双蓝眼睛中闪烁,就像水面上的涟漪。

“不认识,”她说,紧张得透不过气来,“不管怎样,赶快带我离开这楼道吧。”

这时我俩几乎已经来到我家门前了。我把钥匙塞进锁孔,摇开门锁,用力把门朝里推开,然后伸手进去打开灯。她进了门,像一道海浪似的从我身边经过。空气中飘过檀香的味道,非常淡。

我关上门,把帽子往椅子上一扔,看着她信步走到牌桌前,桌子上还摆着一个我之前没能解出的棋局。一进房间,房门上锁,她的恐慌感立刻就消失了。

“这么说,你还会下象棋,”她说道,嗓音中充满戒备,仿佛她只是上我家来看看我的蚀刻版画。真是那样的话该有多好啊。

我俩都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屏息聆听着远处电梯门的哐当声,以及随之而来的脚步声——

我咧嘴一笑,但笑容背后是紧张而非愉悦。我走进小厨房,笨手笨脚地摸出两只玻璃杯,忽而意识到她的帽子和波蕾若外套还夹在我胳膊下面。我走进壁床后面的梳妆室,把衣帽塞进一只抽屉里,返身回到厨房,又挖出一瓶上好的威士忌,调了两杯高杯酒。

当我端着酒走进房间时,她手中却握着一把枪。那是一把小号的自动手枪,枪柄是珍珠母贝的。我一进来,枪口就向上一蹿,猛地指向我——她的眼中充满恐惧。

我站住了,两手各端着一杯酒,开口道:“也许这股热风让你也发了疯。我是一名私家侦探。我可以证明给你看,如果你允许的话。”

她微微点了点头,脸色发白。我慢慢地走了过去,在她身边放下一只酒杯,又退回去,放下我自己那杯,掏出一张没有折角的名片来。她坐了下来,左手抚平蓝裙的左膝部,握着枪的右手架在右膝上。我挨着她的酒杯摆下名片,回到我那杯酒边上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