披着黄衣的国王(第16/17页)
米勒的大拇指扳下了侦探特制型手枪的击铁。加夫的眼球突了出来。他紧盯着那把短枪管的手枪,像是着了迷似的。突然,他一个箭步猛扑上去,手中乱舞着那把空膛的柯尔特。米勒站稳了身子,一动不动,声音含糊、像个老人似的说了一句:“再见,加夫。”
那把枪在他匀称的小手中跳了三跳。一缕青烟懒洋洋地从枪口中袅袅升起。一块烧焦的木头在壁炉中倒下了。
加夫·塔利异样地微笑着止住了脚步,纹丝不动地立定了。他手中的枪落在了脚边。他用那双粗壮的大手捂住肚子,口齿不清地缓缓说道:“没事的,小子。没事的。我猜……我猜我……”
他的声音越来越轻,支撑他身体的两条腿开始打弯。斯蒂夫无声又迅捷地向前迈了三大步,一拳砸在米勒的下巴尖上。那个大块头还没有完全倒下——他倒地的速度慢得就像一棵树。
米勒身体转着圈朝房间另一头飞去,砰的一声撞在了山墙上,一个蓝白色的装饰盘从装饰板上掉落下来,摔碎了。那把枪从他手中飞了出来。斯蒂夫猛扑上去,抢先拿到了枪。米勒蹲在地上,望着他的兄弟。
加夫·塔利垂着头,双手撑地,然后无声无息地躺下了,肚皮贴地,就像一个精疲力竭的男人。他再没有发出一点声响。
日光在窗外现身了,从红窗帘的边缘渗了进来。那截断木靠在炉壁上冒着烟,除此之外,炉中的余火就只剩下中心尚存星点红光的一堆松软灰烬了。
斯蒂夫嗓音低沉地说:“你救了我的命,乔治——至少,你省去了一场枪战。我刚才冒了个险,因为我需要的是证据。你到桌子边上来,把一切都写下,签上字。”
米勒说:“他死了吗?”
“他死了,乔治。你杀了他。把这件事也写下来。”
米勒轻声说:“真好笑。我本想亲手了结莱奥帕尔迪的,就趁他现身楼顶的时候,让他从最高处一路落下。我只想了结他,然后坦然接受随之而来的一切。但偏偏是加夫想要把事情做得巧妙。加夫,这个一辈子从没有读过一天书,从没有躲过对手一拳头的流氓,却想要把事情做得聪明,想要耍花招。哎,也许这就是为什么他会拥有房产吧,比如考特街上杰克·斯托扬诺夫替他打理的那套公寓。我不知道他是怎么买通德洛丽丝·开俄萨的女仆的。可如今这也不重要了,对不对?”
斯蒂夫说:“快去写下来。是你打电话给莱奥帕尔迪,装作是那个姑娘的,是吗?”
米勒说:“是的。我这就去把一切统统写下来,斯蒂夫。我会签名的,然后你就放我走吧——放我一小时。答应我好吗,斯蒂夫?只求你让我先跑一小时。看在咱俩是老朋友的分上,这要求不过分吧,斯蒂夫?”
米勒微微一笑——一丝脆弱、鬼魅般的浅笑。斯蒂夫在那个摊开手脚躺在地上的大个子身边弯下腰,摸了摸他的颈动脉。他抬起头,说:“死透了……好吧,就让你先跑一小时,乔治——只要你把一切统统写下来。”
米勒轻手轻脚地走到一张橡木高脚五斗柜边,柜身上的黄铜饰钉早已黯淡无光。他放下那块充作写字台的折板,坐下,伸手拿起一支钢笔。他拧开一瓶墨水,动笔用他那工整、清晰的会计字体写了起来。
斯蒂夫·格雷斯在炉火前坐下,点了一支烟,凝望着余烬。那把枪握在他膝盖上面的左手中。木屋窗外,鸟儿开始歌唱。屋内,只有一片沉寂,除了钢笔的沙沙声。
9
斯蒂夫离开木屋时,太阳已经升高了。他锁上门,走过那条陡直的下坡小道,再沿着窄窄的碎石路回到车边。车库里这时已经空荡荡了。那辆灰色小轿车不见了。半英里开外,另一间小屋正冒出青烟,孤烟懒洋洋地挂在松树与橡树林枝头。他发动汽车,驾车绕过弯道,驶过两辆改造成小屋的老棚车,上了一条路中间有条纹线的主干道,爬坡向克雷斯特莱思驶去。
他在“世界边缘”酒馆前面的主街上停下车,在柜台边喝了杯咖啡,然后走到空荡荡的酒吧后面,把自己锁进了那里的一间电话亭。他让长途电话接线员查出了大块头沃尔特斯在洛杉矶的号码,然后打电话给这位沙洛特俱乐部的老板。
话筒中传来一个轻柔圆润的声音:“这里是沃尔特斯先生的公馆。”
“斯蒂夫·格雷斯。让他接电话,麻烦了。”
“请稍等。”咔哒一声过后,电话那头换了个声音,少了几分柔滑,添了许多冷硬。“谁?”
“斯蒂夫·格雷斯。我找沃尔特斯先生。”
“对不起。我好像不认识你。这会儿天还有点早啊,朋友。你有什么事?”
“他去过开俄萨小姐的公寓了吗?”
“噢。”片刻沉默。“你是那个探子。明白了。拿着别挂,伙计。”
又换了个声音——懒洋洋的,带着那么一丁点爱尔兰口音。“说吧,小伙子。我就是沃尔特斯。”
“我是斯蒂夫·格雷斯。我就是那个——”
“这些我全都知道了,小伙子。那位女士没事了,顺便说一句。我猜她这会儿在楼上睡着了。接着说。”
“我人在克雷斯特莱思——在箭头坡的坡顶上。是两个男人谋杀了莱奥帕尔迪。一个叫乔治·米勒——卡尔顿酒店的夜班审计。另一个是他的兄弟——一个叫加夫·塔利的退役拳击手。塔利死了——被他的兄弟开枪打死的。米勒逃走了,但他留给了我一份全盘认罪的供状,上面签了字,细节翔实,叙述完整。”
沃尔特斯缓缓开口道:“你是个快手,小伙子——要不就是个彻底的疯子。你最好赶快到我这儿来。他们干吗要这么干?”
“他们有个妹妹。”
沃尔特斯轻声重复道:“他们有个妹妹……这个逃走的家伙是什么情况?我们可不想让哪个乡巴佬警长或是爱出风头的县检察官来搀和——”
斯蒂夫轻声打断了他的话:“我猜你不用担心这一点了,沃尔特斯先生。我想我知道他去了哪里。”
他在酒馆里吃了早饭,不是因为他饿了,而是因为他太虚弱了。他再度钻进汽车,发动起来,沿着从克雷斯特莱思到圣博纳迪诺的那道长长的缓坡一路下行。这是一条铺好路面的宽阔大道,沿着直落下方深谷的陡坡边缘环绕盘旋。在一些十分靠近陡坡的路段上,可以看到两边有白色的护栏。
他从克雷斯特莱思往下开了两英里,就找到了他要找的地方。这处路段在山肩处有一个急转弯。好几辆车停在路边的碎石地上——几辆私家车,一辆公务车,还有一辆救援车。白护栏被撞出一个缺口,几个人正站在缺口边上,向下张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