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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像一个光明天使一样,朝她扑了过去,厌恶地抓住了她受伤的胳膊,感觉就像是抓住一条响尾蛇。她的笑声震碎了我的耳朵,而且她一直不停地用拳头捶打我的后背,不过我还是想办法查看了一下她的伤口。
“该死的,简直太愚蠢了,这次算你走运吧……”我说。
我扶着她走到浴室里,打开水龙头用水冲洗着她的胳膊。我身上开始热起来了,开始感觉到她在用拳头打我,我无法断定她究竟是在笑还是在哭,不过她的积怨全都在我的背上释放出来了。为了帮她把手洗干净,我必须使出全身的力气控制着她。就在我去取绷带的时候,她揪住我的头发,使劲地把我的头往后拽。我大吼一声,我可不像某些人那样,当有人扯住我的头发,特别是对我使蛮劲的时候,这会让我疼得无法忍受。我疼得眼泪都要流出来了,于是我用胳膊肘往后一捣,我好像碰到了什么,她立刻就松手了。
我转过头来一看,她的鼻子正在哗哗地流血。
“噢,妈的,怎么会是这样呢……”我抱怨道。
不管怎么说,这让她安静下来了。我几乎是很顺利地就给她把伤口包扎好了,只是在最后一阵发作中,她把红药水全都碰洒在我身上。我来不及把脚收回来,昨天晚上,我刚在自己的皮鞋上涂上白色鞋油,现在其中一只已经变成了鲜红色,另外一只白得更加刺眼了,这是一种令人吃惊的效果。她的手还在流血,但是鼻子已经好多了。她低声抽泣着。我不打算去安慰她,我必须克制自己才能不过去抓住她,摇晃着她,让她为自己所做出的举动,向我道歉。我已经做好了准备,既然局面已经得到控制,那就听任她一直哭下去算了。
我又在她的手上缠了一圈绷带,离开之前我还递给她一块手绢,让她擦去鼻子上的血迹。我一句话没说,走进厨房清理地上的碎玻璃。准确地说,我点了一支烟,站在那儿看见碎玻璃像一群飞鱼一样,在瓷砖地面上闪着光。一股冷风从窗口吹进来,不一会儿我就开始发抖了。我心里想着接下来怎么把这里弄干净呢,要不要把吸尘器搬出来,还是只用一把扫帚和一个簸箕就行了。这时,我听见楼下的门“砰”的响了一声,我把所有的想法都暂时搁下了。一秒钟之后,一个男人突然出现在街头,他怒气冲冲地,脚上穿着一只红色的皮鞋。
她至少领先了我五十米左右,我嘴里发出的吼叫像涡轮一样给了我动力,使得我快速前进。我已经能看清她可爱的屁股在牛仔裤里跳动,她的头发在前后飘动。
我们像两颗流星穿过街区。我一步一步地往前追赶,她劲头十足,不管怎样,我都会对她表示钦佩。我们像火车头一样喘着粗气。街上空无一人,空气中到处都散发着野草的芳香,但我根本无暇去观赏美景。我正在气势汹汹地展开一场惊心动魄的追击,耳边响起了一段段电影中追逐的音乐。我喊了她两三声,后来我想最好还是把嘴巴闭上。几个无所事事的人扭过头来看着我们,对面的马路上有两个姑娘胡乱叫嚷着,她们在为贝蒂加油;当我们从街角拐过去的时候,还能听到她们的喊声,我对第一个毫无防备地,与她们迎面撞上的人深表同情。
当我发现离她只有三四米远的时候,感觉到胜利的微风正从耳边吹过。我在心里对自己说,再加把劲儿,已经稳操胜券了,老伙计,冲刺的时候到了。就在那一刻,我感受到极度的喜悦,这种震颤波及到身体的周围,她肯定也感觉到了这种气氛,她不需要回头,我不知道她在搞什么名堂,一只垃圾桶突然滚到我的两腿之间,我纵身一跃跳了过去,脚落地的时候不慎滑倒了,一团无名的怒火从胸中燃起。
我尽可能快地爬起来,她至少已经超过我三十米远了。当我喘过气来的时候,这让我感到心急如焚,但是我马上又开始追赶。我当时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无论如何我都要把这个姑娘抓住。如果她知道我已经下定决心,也许她就不指望能用一个小小的垃圾桶阻挡我,她就会面对现实了。
我的膝盖很痛,这是我摔倒时受的伤,不过她逐渐放慢了脚步,我落在她后面的距离不算太远。我们不知不觉地跑了很长一段路,我发现自己正处在一个有很多仓储罐的地方,一条铁路从仓库中间穿过。然而这不是那种令人厌恶的地方,到处都是锈迹斑斑的东西,杂草丛生,一切都沐浴在神奇的月光下,我们并非奔跑在一片被废弃的、充满荒芜之美的地方。恰恰相反,这里所有的建筑物都是新的,周围的地上铺满了沥青,我不知道是谁在支付这里的电费,不过看上去这里的灯光亮如白昼。
贝蒂从一个夹杂着蓝色和粉红色的仓库边上拐进去了,那是一种让人感动的粉红色,她真的太能跑了。我的膝盖肿得像一个小葫芦似的,我咬紧牙关,步履艰难地追赶着,呼吸变得急促起来,脑袋昏昏沉沉的。让我感到宽慰的是,她已经筋疲力尽了。她在我前面没有多远的地方,这个仓库似乎永远看不到尽头,她常常要倚靠在墙上,或者用手一推,借着这股劲儿继续往前走。现在我开始感觉到冷了,身上的衣服都被汗浸透了,我觉得全身一下就被这寒冬的夜晚紧紧地捆住了。我低下头看着我的羊毛衫,身体不由自主地颤栗起来。
当我抬起头来的时候,发现她已经站住了。我没有趁机朝她扑过去,只是像平常那样走过去——甚至可以说是小心翼翼的,我想最好等到她呕吐完了再过去。当一个人喘不过气来的时候,没有什么比呕吐更让人难以忍受的了,简直要把人活活地勒死。
至于我,我膝盖周围的蓝色牛仔裤膨胀得像一个香肠一样。我们似乎坠落到地下三十六层深的地方,在一座恐怖的博物馆里。我们像两个走路摇摆不定的疯子,在酒吧关门的时候被人从里面赶出来。外面灯光很刺眼,我觉得我们就像是在拍电影一样,或者是一部反映夫妻生活的纪录片。我等着她打完最后一个嗝儿,才打算开口说话。
“嗨,我们就要冻死了!”我说。
她的脸全被她的头发盖住了,我几乎看不到她。我这样说丝毫不夸张,我很难抑制住牙齿发出打颤的声音。我觉得自己就像一个即将埋入冰雪中的人,最后望了一眼远处的夕阳。
在我们完全冻僵之前,我抓住了她的一只胳膊,她立刻将我推开。这件事从早晨就开始了,现在已经是深夜了,我们还没有解决。而且还是在寒冷的冬天,我觉得这一天我已经付出了沉重的代价,现在我一个铜板都不想再花了。没有什么可担心的,我毫不犹豫地揪住了她的衣服领子,她的胳膊还没来得及放下呢。我迫使她紧贴着仓库的墙壁,我的鼻涕流出来了。这个晚上把我搞得狼狈不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