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几天以来,警察们一直神情紧张。他们从早到晚都在附近巡逻,警车在骄阳下频繁地在公路上穿行。小镇的中心银行遭到抢劫,这必然会引起一阵不小的骚动。如果想在周围十公里以内的公路上逃避检查,唯一的办法就是去挖一条地下隧道。我正赶着去和一个女客户见面,她想知道一架小型钢琴能否从她的窗户里搬进去。我沿着一条僻静的公路默默地往前行驶,一辆警车从我旁边经过,车上的人示意我立刻停下来。这正是上次在仓库遇到的那位年轻警官,一个长着不锈钢腿的家伙。虽然我的时间并不宽松,不过我还是冷静地把车子停在路边。路边的斜坡上长着一大片蒲公英。我还没来得及下车呢,他就已经站在我的旁边了。我不敢肯定他是不是认出我来。

“你好,还保持着高度警觉吗?”我打趣说。

“请把驾照给我看一下,”他说。

“你不认识我啦?”

他站在原地不动,只是把手伸过来,带着一副疲惫的神情,四处察看着。我把驾照拿出来了。

“我觉得,那帮抢银行的家伙不是本地人,”我接着说,“至于我,你一看就该知道,我正在干活儿呢。”

我发现,他已经对我十分厌烦了。他用手轻轻地在发动机罩上敲打着,奏出一种爵士乐的旋律。在阳光照耀下,他的手枪皮套像一只黑豹一样闪着亮光。

“我要检查一下汽车的后备厢。”他说。

我明白,他知道我跟那家该死的银行没什么瓜葛,他也知道我心里有数。他只是不喜欢我这个人,这一点显而易见,对于其中的原因,我一点儿都弄不明白。我把车子钥匙从点火开关里拔出来,然后举到他的面前。他几乎是从我手里夺过去的。我觉得我肯定要迟到了。

他把钥匙插进锁眼里,然后来回扭动了几下。我从汽车上下来,“砰”的一声把门撞上了。

“好啦,”我说,“等一下,让我来开吧。尽管有点可笑,但我不想把这辆车弄出毛病来,我还要用它来干活儿呢。”

我把后备厢打开,然后就闪到一边,这样他就可以检查一下。里面只有一盒过期的火柴,放在最里面的角落儿里。我等了一会儿,然后把后备厢重新关上。

“正好让汽车通通风。”我说。

我回到车上,正要把车子发动起来,他抓住了车门,朝我俯下身来。

“嗨,等会儿再走!”他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从窗户里探出头来,他用手在我的轮胎上摸着。

“简直成香蕉皮了,”他说,“我甚至都不想用它来做花盆。”

我心里一下就凉了,看来要有麻烦了。

“对,我知道,”我说,“我早晨出发之前就发现了,我正打算处理呢。”

他的眼睛一直在盯着我,接着站起身来。我想和他说两句好话。

“我可不能就这样放你走,”他说,“你是一个对公共安全构成威胁的人。”

“不,我不打算到远处去。我会把车子开得慢一些。等我一回到家,立即就把这个轮胎换下来,你放心好了……我也不知道怎么会这样。”

他带着一脸倦怠从车子旁边走开了。

“好吧……我可以放你一码。但是,你必须先把备用轮胎换上。”

我觉得胳膊和腿上的汗毛都竖起来了。因为在一个警官的眼里,我的备用轮胎根本达不到要求,它大概已经行驶了十五万公里了。他要我换掉的那个轮胎,跟这个比起来,差不多还是新的呢。我觉得喉咙有些发毛。我赶快给他上了一支烟。

“噢……你吸烟吗?……银行那件案子,一定把你们忙坏了吧……我可不想给那些小流氓做替罪羊……呵呵……”

“没错,不过现在,你先把那个轮胎拿出来。我还有其他事要做呢。”

我取出一支烟,看来没什么希望了。透过挡风玻璃,我看见道路伸向远方,我点了一支烟。年轻的警官斜眼看着我。

“也许你希望我来帮你一下……”他问。

“不用,”我叹息道,“没必要这么干,我们这是在白白地浪费时间。备用轮胎还不如这个呢,也得换了。”

他用手抓住了我的车门。一绺儿凌乱的头发从他的额头上垂下来,但是他似乎没有注意到这些。

“按照惯例,我应该把你的车扣住,”他说,“我甚至可以让你步行走回去。现在我们从这里向后转,你可以把汽车停在最近的修车场里,然后把轮胎换一下。我会跟你一起去的。”

看来我至少要耽误一个小时了,要知道,卖掉一架小型钢琴是很不容易的。我真想告诉他,他不该靠妨碍别人工作才领取薪水吧,但是太阳已经燃烧到他的脑子里了。

“听着,”我说,“我要去的地方就在附近,我不是开车兜风,而是要卖掉一架钢琴,况且你应该明白,如今,再小的生意都不能错过。最近这段时间,生意非常难做……我向你保证,我一回到家就把轮胎全部换好。我可以向你发誓。”

“不行,必须马上换!”他斩钉截铁地说。

我抓住方向盘,必须竭力克制不把它攥得太紧,但是我的胳膊却僵硬得像根木头一样。

“好吧,”我说,“既然你执意要给我开罚单,那么就快点儿吧。至少我知道今天为什么必须去干活儿,只不过我现在别无选择……”

“我说的并不是罚款,我只想告诉你,必须马上更换你的轮胎!”

“是的,我明白。不过,如果这会让我丧失一笔生意的话,那么我宁愿接受罚款。”

他默默地站在那儿,眼睛注视着我,大概过了十几秒钟,然后他往后退了一步,慢慢地拔出了手枪。周围几公里以内的地方,连一个人影都看不见。

“要么照我说的那样去做,”他吼道,“不然的话,我就先在你这该死的轮胎上来一枪!”

我丝毫都不怀疑他会干出这样的事,一分钟之后,两辆汽车飞快地向镇上驶去。我这个上午彻底报废了。

修车场门口停放着报废的汽车。我按了一下转向信号灯,然后驶进了修车场的院子。一条黑得像润滑油一样的狼狗,冲着捆住它的锁链咆哮起来。一个家伙正在车库里挑选螺钉,他看见我们走进来。这是春天的一个晴朗的日子,天气很暖和,没有一点儿风。这里到处都是成堆的汽车骨架。我从车上走下来,年轻的警官也下了车。修车场的家伙擦了擦手,朝那条狗身上踢了一脚。他乐呵呵地看着年轻的警官:

“嗨,理夏尔!是什么风把你吹到这儿来啦?”他说。

“伙计,我在执行公务,一天到晚总是在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