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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家后,我发现房间里空无一人。我不记得贝蒂是否说过,她要去什么地方,对我来说,昨天发生的事似乎已经过去几个世纪了。我径直向电冰箱走去,从里面取出一堆东西,放在桌子上。啤酒和一些煮鸡蛋全都冻成冰了。我去冲了一个淋浴,等待着眼前的这个世界重新恢复到正常的温度。

返回厨房的时候,我偶然在地板上踢到一个揉皱了的纸团。对我来说,这种情况经常会发生,就像现在这样,总是会有一些东西掉在地板上。我把它捡起来,一点点地展开,我找了把椅子坐下来,看看到底是什么东西。这是一份医院的化验报告。结果是否定的,根本没有怀孕!

我在开啤酒盖的时候,不小心把手指划破了,但是我却没有立刻察觉。我一口气把啤酒全都喝下去了。可以肯定地说,所有令我绝望的东西都是从邮局寄来的。这简直太粗暴了,是一种令人难以忍受的平庸,这是来自地狱的不经意的一瞥。我过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然而贝蒂的消失给我肩膀上带来的压力,变得越来越沉重。我觉得,如果我还坐在那儿不动弹,最后一定会被压成一堆碎片。我按住椅子背儿站起来,手指已经流血了。我想去用水冲一下,也许这就是我感到全身难受的原因。我走到水池旁边,这时我发现垃圾桶里有一些红色的斑点。我能想象到里面是什么,不过我还是用手拣起来。其中夹杂着一块黑色的东西,那是婴儿服的碎片。也许它们很耐洗,可惜我永远无从知晓了,不过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这些东西不耐剪。这个细节让我坠入无底深渊。我能想象贝蒂是在何种状态下采取这种行动的。从表面上看,血只是从我的手指尖儿往外流,但是事实上我的全身到处都在流血。更可怕的是,地球已经偏离了它所运转的轨道。

我尽量克制着自己,我需要好好考虑一下。我去用水把手指冲干净,然后用纱布包扎起来。糟糕的是,我同时忍受着双重的痛苦,我可以清晰地意识到贝蒂所感受的东西,有一种特别敏锐的直觉。我的思维处于一种半瘫痪状态,我的肠子在咕咕地叫。我明白我应该去找她,但是现在,我身上一点儿力气都没有了;我几乎要瘫倒在床上了,期盼着一场猛烈的暴风雨使我变得麻木起来,把我所有的思想全都清除干净。我呆呆地伫立在屋子中央,口袋里装满了钱,手指被割破了。之后,我锁好了门,来到了大街上。

整个下午我都在四处找她,但一无所获。我几乎把镇上所有的街道都跑遍了,而且每个地方至少找了两三回。我的眼睛死死地盯在路边的人行道上,我追随着所有长得像她的姑娘们,每次路过一个露天的咖啡座,我就放慢了速度,仔细地搜索着我们以前常去的地方,我行驶在空旷的街道上,不知不觉地夜晚降临了。我来到加油站加油,付钱的时候,我不得不取出一捆钞票。那个工人头上戴一顶大盖帽,他用怀疑的目光看着我。

“我刚刚抢劫了一座教堂的捐款箱。”我对他说。

此刻,她也许已经跑到五百公里之外的地方了,我这次出来搜寻的结果,化为一阵令人难以忍受的头疼。或许还有一个地方可以去看看,就是郊外的那座小屋,不过我还没决定是不是过去。我觉得如果到那儿还不见她的踪影,可能就永远找不到她了。在我将要射出最后一颗子弹的时候,我犹豫了。也许只有百万分之一的可能,除此之外,我实在想不出别的地方了。街上霓虹灯亮起来了,我又在周围转了一圈儿,然后回家去拿手电筒,顺便再穿件衣服。

我发现楼上的灯亮着。不过这没什么可大惊小怪的,因为我经常会把炉子上煮的东西忘了,或者打开水龙头之后就扬长而去。以我目前的这种状态,如果发现房子着火,很可能会当成天使之箭。我飞快地上了楼。

她正坐在厨房的桌边。她脸上的妆像鬼一样,头发乱蓬蓬的,胡乱地披散着。我们的目光交汇了一下。从某种程度上说,我稍微松了口气,但是另一方面,也让我感到了窒息。我一时都想不起该说点儿什么了。她一声不吭地站起来,去给我端来一盘菜。这是一份西红柿丸子汤。我们面对面坐下来,她的脸色很憔悴,我甚至都不忍心去多看一眼。如果这时我开口说话,我肯定会发出一声叹息。她的头上只剩下三四公分长的几绺儿头发,脸上的面霜和口红流得到处都是。她注视着我,眼睛里流露出极度绝望的神情。我的心里似乎有什么东西被撕碎了。

我目不转睛地望着她,然后俯下身把双手伸进菜汤里,菜很烫,我捞出一些丸子,西红柿汤从我的手指间流下来,我把它全都弄到脸上了,眼睛上,鼻子上,还有头发上。我觉得很烫,但我还是把它抹得到处都是,顺着我的脸颊往下淌,一直流到我的腿上。

我用手背擦去脸上夹杂着西红柿汤的泪水。我们自始至终都没有说话。就像那样待着,过了好一会儿。


[1] 比利时漫画《丁丁历险记》中的人物,嗜酒如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