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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吧,”我说,“我把卡车交还给你了。我需要更高级一些的,有卸载装置的那种。”
这家伙认为这个问题很容易解决。
“太巧了。我们刚好有一辆载重二十五吨的车被还回来了,是那种有自动装卸功能的货车。”
“这正是我最需要的。”
“不过问题是,你要懂得如何去驾驶它。”他笑着说。
“没问题,”我说,“我甚至能把一辆刹车失灵的半挂车开走。”
事实上,这是一个很难驾驭的令人讨厌的笨家伙,这玩意儿我以前还从没开过呢。我开着它平稳地从镇上穿过,其实没有我想象得那么难。你只要把它开起来,别人就会主动给你让路了。这是一个乌云笼罩的早晨,天上的云似乎全都贴在一起了。我买了一些羊角面包,然后提着去找鲍勃。
我们围坐在厨房的桌子旁边,我和他们一起喝了杯咖啡。外面光线很暗,所以他们把灯打开了。灯光有点儿刺眼。鲍勃和安妮似乎有几个星期没睡过觉了。正当我们狼吞虎咽地啃面包的时候,婴儿突然发起脾气来了。阿尔切把他的饭碗撞翻了,碗里的牛奶全洒在桌子上。鲍勃轻轻地摇晃了一下,从椅子上站起来。
“等我五分钟,我去换换衣服,我们马上就走。”他说。
阿尔切正借着桌边流下去的、一股牛奶的细流洗手呢,另一个小家伙大声地叫唤起来。这些糟糕的场面为什么总是被我撞见呢?安妮从平底锅里取出一个婴儿的奶瓶,我们之间已经很熟悉了。
“嗨,你和鲍勃相处得比以前好一些啦?”我问。
“对,只能说比以前好一点儿,仅此而已。怎么会问这个,你想要说什么?”
“没有,”我说,“最近这段时间我什么都顾不上去想了。”
我看了看身边坐着的小家伙,他正把小馅饼从粥里捞出来,紧紧地攥在手里。
“你是一个古怪的人。”她说。
“恐怕并不是这样……很遗憾……”
当我们走到外面的时候,鲍勃愁眉苦脸地望着天空。
“我知道你要说什么,”我说,“别浪费时间了!”
我们把钢琴搬出来,放在人行道上,接着用绳子捆起来。之后,我从汽车的工具箱里拿出一本操作指南,然后翻阅了关于装卸手臂的使用说明。为了能让它运转起来,需要操纵一堆控制杆,可以上下左右移动,缩进或者伸展,而且还要操纵卷扬机。把所有的环节都协调起来就可以了。我在路上把它开动起来。
初次尝试,我差点儿把鲍勃的脑袋砍下来,他正笑着站在旁边,看着我摆弄这玩意儿。操纵装置特别灵敏,我花了十几分钟演练一番,才可以比较准确地控制它。最困难的是,要尽量避免来回抖动。
我也不太明白自己是怎么做的,不过我还是把这架钢琴装上车了。我紧张得出了一身汗。我们像护送病人一样把它安置好,然后就开着货车上路了。
我觉得这种紧张的状态,就好像我们去运送炸药一样。一块乌云已经笼罩在我们头顶上了,照理说,我决不能让一滴水落在这架贝森多夫牌钢琴上,我不能允许这种事情发生。不幸的是,这辆卡车行驶得非常缓慢,最快只能达到时速七十公里,天空已经压得越来越低了。
“鲍勃,我觉得我们已经大难临头了。”我说。
“是的,我不明白,为什么我们不把遮雨布铺上呢?”
“噢,你发现什么啦?你能找到遮雨布吗……上帝啊,给我点一支烟吧。”
他把身子探过来,给我点了一支烟。他察看了一下汽车控制面板。
“嘿,这些按钮都是干什么用的?”
“唉,我甚至连一半儿都说不上来。”
我踩足了油门。一股冷汗从背上流下来了。还有十五分钟,我在心里对自己说,要不了多久,我们就可以脱险了。焦急的等待让我倍受煎熬。当第一个雨点落在挡风玻璃上时,我的嘴唇咬得紧紧的。我心里难受极了,真想大声吼出来,但是我始终没吭一声。
“嗨,我发现前窗喷水器的按钮了。”鲍勃说。
终于到地方了,我开着货车在房子周围转了一圈儿,然后从花坛之间滑行了几步,贴着窗户把车停下了。女主人乐呵呵的,她手里攥着一块手绢儿,围着卡车转来转去。
“到最后一刻,所有的伙计都变卦了,”我解释说,“所以我只好亲自开车送过来。”
“噢,我想象得出,”她妩媚地说,“现在想找到可靠的帮手,实在太难了……”
“你说得没错,”我接着说,“也许有一天,他们会出其不意地把我们干掉。”
“呵呵。”她笑了。
我从卡车上跳下来。
“我们开始干吧!”我说。
“我会告诉你什么时候该把窗户打开。”她解释说。
有时候,外面会刮起一阵凉爽而潮湿的风。我明白现在必须分秒必争。钢琴的表面闪着微光,犹如一片湖泊。我的心里惶惑不安。你的耳朵里似乎充斥着定时炸弹的嘀嗒声,这种气氛有点儿像灾难片中的某个场景。
我把钢琴从卡车上卸下来,它沉甸甸地左右摇晃着;阴暗的天空眼看就要崩溃了,我只能用意念抑制着它。这时,窗户被打开了,我小心地对准了目标,把钢琴从窗口推进去。伴随着一块玻璃的破碎声,雨点噼噼啪啪地掉在我的手上。我抬起头来望着天空,脸上露出一种得意的表情。我发现这些雨点变得越来越可爱了,现在钢琴安然无恙,一点儿没有被淋湿。我终于可以松口气了,我从卡车上跳下来,去看看究竟碰碎了什么东西。
我要求女主人把窗玻璃的损失记在我的账上,然后向鲍勃打了个招呼,告诉他现在我们可以把绳索解下来了。刚才是鲍勃给绳索打的结。我伸手抓起一个,指给他看。
“鲍勃,你瞧,”我低声说,“像这样的绳结,根本不必费劲儿解开了,你把它系成死结了。我估计其他的绳子,你都是这么系的……”
从他的眼神里,我可以看出是这么回事。于是,我从口袋里掏出那把西部牛仔刀,叹了口气,一根接一根地把绳子割断了。
“你一定是魔鬼派来的。”我说。
这架钢琴终于被放在它应有的位置上,而且它搬进来时没有丝毫损伤。我没有理由去抱怨什么了。外面下起了倾盆大雨。望着狂怒的暴风雨吞噬着乡间的田野,我体验到一种近乎于野兽般的快乐,我成功地脱离了险境。我等着女主人把钱给我,这桩生意就算是彻底了结了。
在返回的途中,我先把鲍勃送回家,然后就到租赁公司把卡车还上。我自己乘坐公交车回家。雨已经停了,地上到处都有一些淤积的水坑。上午的紧张忙碌让我的体力消耗殆尽,但回家的时候,口袋里却装满了钞票,总算是得到一些补偿。不仅如此,在公交车上,我还在司机身后抢到一个靠窗户的座位,这样我就可以望着沿途经过的街道,而不被车上拥挤的乘客打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