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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样,”他说,“多年的梦想终于实现了,感觉不错吧?”

“太棒了,”我说,“现在我心里平静多了。”

我发现自己坐在敞篷车里的时候,感觉就更好了,汽车沿着一条大街向前行驶,一阵微风吹拂在我的脸上,我手里夹着一支柔和型的香烟。埃迪悄悄地从旁边瞥了我一眼。

“记住,”我说,“千万别对姑娘们提起这件事。”

他的喉咙有些被卡住了,接着把后视镜歪过来对着我。

“噢,是吗?那我们该如何解释呢……说你被蚊子咬了?”

“不,就说我光顾着往前走路,不小心撞在一扇打开的窗户上。”

一天早晨,刚到四点钟,闹钟就响了。我赶紧从床上跳起来,悄悄地把衣服穿上。埃迪已经在厨房里了,他把背包收拾好之后,坐下喝杯咖啡。他向我眨了一下眼:

“想来一点儿吗?还是热的呢……”

我打了个呵欠,很想喝点儿咖啡。外面仍然是一片漆黑,埃迪把头发弄湿了,然后用梳子梳理了一下。他看上去很有精神。他站起来,去把杯子冲洗干净。

“别耽搁太久了,”他说,“路上至少还要走一个多小时呢。”

五分钟之后,我们就从楼上下来了。这么早就爬起来,确实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但是我们不会感到后悔的。夜晚最后的时刻,感觉非常特别,当你看见黎明第一道曙光的时候,那种激动的心情,是任何东西都无法比拟的。埃迪让我驾驶着车子,由于外面天气很好,我们把顶篷打开了,一路上我把夹克的扣子全都系上。这是一辆让人心惊肉跳的小汽车。

埃迪对这个地区的情况了如指掌,他不时地为我指引方向,道路上似乎撒满了他童年的回忆。只要能遇见一个路牌,或是穿过一个沉睡中的乡村,他就会感到无比兴奋;一路上,他不停地讲述许多儿时的趣事,散落在黑夜的各个角落。

最后,我们来到一条乡间的土路上,把车子停在路的尽头,我们钻到一棵大树底下。夜色慢慢地消退了。我从后备厢里取出了渔具,接着我们沿着一条河流出发了,水流很急,到处传来汩汩的声响。埃迪走在前头,他自言自语地回忆起一些关于十八岁那年发生的事情。

我们走到一个僻静的地方,停下来,河道从这里开始变宽,一些岩石上长满了鲜花,周围有很多树木,草地、树叶、嫩芽,还有天上飞着的蜻蜓,所有野外的景色。我们就在那儿坐下了。

当埃迪把鞋子脱掉的时候,天色刚刚亮起来,他的眼睛里闪着光芒。这里的一切,看起来让人心情舒畅,我觉得心里很踏实,完全放松下来了。每次一来到有水的地方,我的心情总是会像现在这样。他检查了一下自己的装备,然后从一块岩石跳到另一块岩石上,好像在水上行走一样。

“你会明白的,”他说,“其实这一点儿都不复杂,你仔细地看着我……”

其实,我到这儿来,主要目的是为了让他开心。钓鱼从来都不是令我最着迷的一项活动,为了避免自己闲得无事可做,我随身带去了一本日本诗集。

“嗨,如果你不仔细看的话,那么你就不知道该怎么做……”

“开始吧,我会一直盯着你。”

“伙计,看这里,最关键的地方是在手腕上。”

他让钓鱼线从头顶上旋转起来,然后将它抛到空中,线轴转动的速度非常快。我听见一个很小的东西掉进水里了。

“嗨,就像这样,你明白了吗?”

“是的,”我说,“你不用管我,我还想再多看一会儿。”

过了一会儿,一缕阳光飘忽不定地潜入到茂密的树叶中。我不慌不忙地从包里取出一个三明治,目的是让自己有点儿事做。我尽量不让自己在这儿打瞌睡。埃迪背对着我,他像这样大概有十分钟没吭声了。看上去他似乎在凝视着那条尼龙线。他没有转过身来,但是他突然开口说话了。

“我想知道,你们之间到底是怎么回事,”他说,“到底出了什么问题……”

这些三明治里夹的都是火腿。当你看到三明治的边缘上挂着一丝肥肉的时候,没有什么比这更让人倒胃口的了。我把它重新包起来,而且它已经有些发软了。由于我没有答话,他继续说下去:

“上帝啊,我不想说这些让你心烦,但是,你注意过贝蒂那张脸吗?她的脸色苍白得像一个幽灵一样。她可以咬着嘴唇,目光呆滞地坐在那儿,半天不说一句话。该死的,你从来没对我说过一个字,你让我如何知道是否能帮上什么忙呢……”

我看着埃迪的钓鱼线往下游漂去,它溅起一些水花,渐渐地绷得越来越紧了。

“她以为自己怀孕了,”我说,“后来才知道我们弄错了。”

有一条鱼咬住了鱼钩,这是今天钓到的第一条鱼,但是我们没有发表任何议论,它的死似乎没能引起别人的注意。埃迪把鱼杆牢牢地夹在胳膊底下,然后伸出手把鱼从钩上取下来。

“原来是这样,不过你们真的快把我乐死了。这种事不可能每次都成功,也许下一次就行了。”

“不会有下一次了,”我说,“她甚至不想再听到别人提起此事,而且我可不是那种威猛得、能随便穿透一个避孕环的男人。”

他转过脸来看着我,阳光投射在他那凌乱的头发上。

“埃迪,你知道吗,”我接着说,“她追求一些虚无缥缈的东西。她像是一只受伤的动物。你知道么,她的情绪总是很低落。我觉得对她来说,世界简直太小了。埃迪,这就是所有问题产生的根源……”

他把钓鱼线抛到更远的地方去,以前还从没抛出过这么远呢,他的嘴角上流露出一种苦涩的表情。

“即便如此,我们还是能够做点儿什么……”他嘴里嘟囔着。

“是的。当然了,必须让她明白,世上根本没有什么幸福可言,也不会有天堂,所以更谈不上有什么得失,实际上,我们什么都改变不了。而且如果你认为,你最终只剩下绝望的话,那么你又想错了,因为绝望也是一种幻觉。你所能做到的,就是天黑上床睡觉,然后早晨再爬起来,如果可能的话,嘴边再带着一丝微笑。另外,你可以幻想你想要的东西,只是这改变不了什么,却只能把事情弄得更糟。”

他抬起头仰望着天空,然后摇了摇头说:

“我的天哪,我在问他,是否有办法能让她从这件事中摆脱出来呢,而他却对我说,最好让一颗子弹从她的脑子里穿过……”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想说的是,生活可不是集市上的打靶摊位,那里摆着一大堆奖品等着你去赢取;如果你疯狂得非跑去下赌注,那么你就会明白,车轮永远不会停止转动。从那时起,你就开始承受痛苦的煎熬了。在生活中确定目标,就等于给自己套上一副沉重的枷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