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黄油告急·续(第2/3页)

“那倒是。我想起阿加莎姑妈的公子小托和内阁大臣。”

“是,先生。”

“他居心不良,硬把人家困在湖心岛上和天鹅做伴。”

“是,先生。”

“这附近的天鹅分布状况如何?说实话,我倒想看看老格洛索普被暴躁的大鸟撵上树的样子呢。”

“我想西伯里小少爷主要考虑的是布机关,先生。”

“想想也是。那孩子缺乏想象力,目光短浅。我老早就注意到了。他的脑子——怎么说来着?”

“平庸无奇,先生?”

“对了。这么大一座乡间城堡,机会无穷无尽,他却满足于在门上弄点煤灰水。搁在郊区别墅还说得过去。我一向就觉得西伯里没出息,这下证明我没看错。”

“不是煤灰水,先生。据我猜想,小少爷的心思是惯常用的黄油绊子。他昨天问我黄油的存放地点,并且遮遮掩掩地说不久前在布里斯托尔看过一部幽默电影,里面有这样一处情节。”

一股厌恶之情油然而生。老天做证,凡是谁想法子作弄罗德里克·格洛索普爵士,伯特伦·伍斯特就有惺惺相惜之感,但是黄油绊子……这么下三烂的手段。纯粹是机关艺术的入门级别。“螽斯”里谁也不屑耍这么低级的把戏。我轻蔑地哈哈大笑,但马上打住了。我猛地想起来,生活是严峻而实在的,时不我待。

“黄油啊,吉夫斯!咱们这会儿还在这虚度时光,空谈黄油,你早该奔去储藏室弄点来的。”

“我这就去,先生。”

“你知道到哪儿去弄,是吧?”

“是,先生。”

“你保证黄油有用?”

“先生大可放心。”

“那速速前去,吉夫斯,休再耽搁。”

我坐在一只倒扣的花盆上,默默守着。和我初到这片可爱的庄园时相比,我的感受已经大相径庭。彼时,我还是一个身无分文的流浪汉,前途一片黯淡。这会儿我看到了曙光。要不了多久,吉夫斯就会带回我需要的各种物什。再不久,我就能恢复面泛桃花的俱乐部公子神采。然后,时机一旦成熟,我就会稳稳当当地坐上十一点五十分的列车,平安地重返伦敦。

我大感振奋,揣着一颗恬适的心,畅快地呼吸着夜间的空气。正这么吸着,屋子里突然传来一阵吵嚷。

献声的主要是西伯里。这孩子吼得天都要塌了。时不时地,还可以辨认出一个微弱但极富穿透力的声音,那是扎福诺夫人,她似乎在责备还是谩骂谁。这两股声音之外,还混杂了另一个深沉的声音,那是罗德里克·格洛索普爵士震耳欲聋的男低音,绝对错不了。吵嚷似乎是从客厅传出来的。除了我那次到海德公园散步,莫名其妙地卷进了“圣歌大合唱”,我还从没见过这种阵仗。

没过多久,只听前门“呼啦”一声开了,有个身影迈出门槛,接着门“嘭”一声摔上了,那出逃者一瘸一拐,急急地直奔大门方向。

一瞬间,门厅里的光打在此人身上,虽然光亮转瞬即逝,我还是认出了他。

这个突如其来的退场人士,此刻在黑暗中踽踽独行,明显是怒不可遏。他不是别人,正是罗德里克·格洛索普爵士。我注意到,他脸上黑似炭。

没过多久,我正琢磨究竟是怎么一回事,还在脑海里左思右想的时候,发现吉夫斯隐约从右侧现身了。

看到他我很高兴,我正需要有人提点一下。

“怎么回事,吉夫斯?”

“先生指刚才的扰攘?”

“听着像西伯里被人谋杀了。估计没这么好运吧?”

“小少爷遭到了人身伤害,施害者是罗德里克·格洛索普爵士。这不是我亲眼所见,而是从客厅女侍玛丽那里听来的。她当时在场。”

“在场?”

“是隔着门缝观望,先生。玛丽在楼梯上遇到爵士,似乎因为对方的样貌大为触动,她告诉我说,那之后就一直暗中尾随其后,想知道对方接下来有什么动作。想来是受到爵士的吸引吧。玛丽的精神思想一向偏于轻浮琐碎,这也是很多年轻丫头的共同特点,先生。”

“那发生了什么?”

“事情的肇始可以归于爵士穿过走廊时踏到了小少爷的黄油绊子。”

“啊!他果然下手了?”

“是,先生。”

“于是罗德里克爵士摔了个四仰八叉?”

“似乎的确摔得不轻,先生。玛丽讲起来眉飞色舞,还将爵士这一跤比作卸一吨煤球。坦白说,我听到这一比拟略有些诧异,因为玛丽这丫头的想象力并不高明。”

我赞许地笑了。我感觉到,这天晚上起头是不大顺畅,但总算完美收场。

“爵士勃然大怒,匆匆赶到客厅,并立刻对西伯里小少爷施以严惩。夫人百般劝慰,均是枉然,爵士严词拒绝。最终,夫人和罗德里克爵士彻底失和,夫人表示永远不想见到对方,而爵士则郑重宣布,只要他能安全地离开这所遭瘟的房子,就永不来叨扰。”

“好一场混战。”

“是,先生。”

“订婚就泡汤了?”

“是,先生。夫人受伤的母爱势如涛涛,对罗德里克爵士的情意立时被大浪卷走了。”

“说得好,吉夫斯。”

“多谢先生夸奖。”

“罗德里克爵士就永远走人了?”

“看似如此,先生。”

“扎福诺公馆这段日子真是麻烦不断,好像这地方受了诅咒似的。”

“假若迷信鬼神之事,或许可以这样说,先生。”

“那,就算原来没有诅咒,我看这会儿也有五十七八道了。格洛索普离开的时候,我听见他赌咒来着。”

“想来爵士非常激动?”

“异常激动,吉夫斯。”

“想必如此,否则爵士不会如此离开公馆。”

“什么意思?”

“请先生细想。以爵士目前的状况,回酒店是不大可行的,他的容貌会引人侧目。而经过刚才那一场风波,他也很难返回公馆。”

我领会了他的意思。

“老天,吉夫斯!你给我打开了一条新思路。容我想想。他回不了酒店——不错,这我看出来了,他也没法硬着头皮回到扎氏夫人这里求她留宿——不错,这我也看出来了。还真是给将死了。真想不出他还能去哪儿。”

“的确成问题,先生。”

我默默思索了一会儿。说来也怪,大家准保以为我此刻要大呼痛快,可实际上,我倒是有几分痛心。

“知道吗,吉夫斯,虽然他过去对我种种卑鄙无耻,但我却忍不住为他可惜,千真万确。他这个火坑可不浅啊。要说我嘛,顶着黑脸到处流窜已经够糟糕的了,但至少不用考虑丢面子的问题。我是说,要是叫全世界看到我这副模样,大家也只会一耸肩,感叹‘到底是血气方刚’之类的,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