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冤家命定(第7/7页)

“因此我起了这个可爱的名字——要做一个和我截然相反的人。而且我也很能假装。过了一阵子后,我觉得我根本不是在假装了,我已经变成了我本来要做的那个人。一直到看到那本书。邮包从阿姆斯特丹寄来,我打了开来,就在那里:我的过去,我的自己,我的名字,我的完整的脸——我一心只想报仇。这不是为死者——这与死者复活或鞭笞活人都没有关系,我要为之复仇的不是死尸——而是没有父母,没有姊妹,充满仇恨,充满憎恶,充满耻辱,剥了一半皮的满腔怒火的东西,这就是我自己。我要泪,我要他们基督教徒的泪为我像犹太人的泪一样地流。我要他们的同情——而且是最无情地要他们的同情。我要爱,就像我被糟蹋那样无情的,无限的爱。我要我的新的生命。新的肉体,涤洗干净,不受污染。这需要两千万人才能做到。十倍于两千万的人。

“唉,曼尼,我要同你一起生活!这就是我的需要!千百万人都没有用——只有你!我要同你一起回欧洲去。请听我说,别说不,现在且别说。今年夏天我看到有一所小屋出租,一个小山坡上的石块砌的别墅。就在佛罗伦萨城外。屋顶铺的是粉红色的瓦,还有一个花园。我记下了电话号码。我仍没有丢。唉,我在意大利看到的一切美丽的东西都使我想起,你要是在那里会多么快活——我在那里会照顾你的生活,又会多么快活。我想到我们一起到什么地方去玩。我想到下午在博物馆里,出来后在河边喝咖啡。我想到一起在晚上听音乐。我想到给你做饭。我想到穿着漂亮的睡衣上床。唉,曼尼,他们的安妮·弗兰克是他们的安妮·弗兰克,我要做你的安妮·弗兰克。我想最后做我自己。儿童殉道者和宗教圣徒的地位,我实际上没有资格了。他们甚至不会让我,让现在的我想偷别人的丈夫,求他离开他忠实的妻子,同一个年龄只有他一半的姑娘私奔。曼尼,我的年龄是你女儿的年龄,你的年龄是我父亲的年龄,这要紧不要紧?当然我爱你身上的爹爹成分,我怎么能不爱呢?如果你爱我身上的孩子成分,你为什么不可以?这没有什么奇怪的——全世界有一半的人这样。爱情总得有个开始的地方,这就是爱情在我们之间开始的地方。至于我是谁——这个嘛,”艾米说,声音甜美动人,是他所从来没有听到过的,“你总得是个什么人,是不是?这是没法躲避的。”

回家后他们送她上了床。在厨房里,洛诺夫同他的妻子坐着,喝她为他做的咖啡。他一想到艾米在牙科医生的候诊室里读《时代》杂志中关于奥托·弗兰克的报道,或者在图书馆书库里寻找她的“真”姓名,他一想到她在波士顿公园向她的写作教师宣读一篇关于“她的”书的熟悉内情的论文,他就想放声大哭。他从来没有为另外一个人的痛苦这么痛苦过。

当然,他没有把艾米以为自己是谁告诉霍普,不过他用不着告诉她,他完全可以猜到,要是他告诉她,她会怎么说:艾米要做安妮·弗兰克是为了他,这位大作家;这就能说明一切,不需要精神病医生。对他来说,她的一往情深的后果是:百般地迷住他,诱惑他,冲破审慎、明智、道德的壁垒,打进他的想象力的领域,在那里,作为安妮·弗兰克,成为E.I.洛诺夫的命中注定的冤家。


(1) 法语,意为“小美人”。

(2) 美国作家露易莎·梅·奥尔科特(1832—1888)在1868年出版的一部小说,写一家四姊妹的故事,赚人热泪。

(3) 安妮·弗兰克对她父亲的爱称。

(4) 安妮·弗兰克对她母亲的爱称。

(5) El Greco(1541—1614),希腊裔西班牙字教画画家,作品以修长的人物、对比鲜明的色调和幽深的阴影为特色。

(6) 十七世纪欧洲的一种过分雕琢和怪诞的建筑风格。

(7) 圣·尼古拉斯即俗称圣诞老人。

(8) 犹太教节日,自三月(犹太历为九月)二十五日起,共八天。

(9) 即当今英国女王伊丽莎白二世和她的妹妹。

(10) 当时的荷兰女王。

(11) 瑞士牧师约翰·大卫·威斯模仿《鲁滨孙漂流记》为自己家人所写的一部儿童读物,后经其子约翰·鲁道夫·威斯整理出版,共四卷。

(12) 耶路撒冷城内传说是古代犹太国王希罗德的宫殿的西墙,犹太人一般来此做祈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