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春(第7/9页)

这个入侵者倚在树干上,伸长脖子,像猎人般眼观四面,耳听八方,小心地注意着。他不觉得时间浪费真可惜,作为旁观者和旁听者,静待人生的变化,一边耐心等待着,一边享受等待的乐趣。每当看到女孩在窗口出现,他就觉得无比的快乐。从口音听来,那家女主人不是雷希休特登人,而是山里人,从这里得走好几个钟头才能到达那里。他竖耳倾听,啃了一个钟头的冷杉枝。女主人终于离开了,厨房中静了下来。

他又等了一会儿,然后小心翼翼地迈开脚步,用枯树枝敲打厨房的窗户。女仆没有听到,于是他不得不敲第二遍。她来到半打开的窗边,把窗户整个打开,向外头看了一下。

“咦,您在那里做什么呢?”她低声叫道,“把我吓了一跳。”

“没有什么可吓一跳的!”克努尔普说道,微笑着,“我只是想向你道声好,看你在做什么而已。今天是星期六,我想知道明天下午你是否有可以稍微散散步的时间。”

她表情严肃地看着他,摇了摇头。他一脸悲伤,使得她觉得很不好意思。

“没有,”她坦白说道,“明天没有空,只有上午能去教堂。”

“是吗?”克努尔普喃喃说道,“那么,今晚一定可以一起出去了?”

“今晚?是的,今晚有空,不过我要写信,给故乡的父母。”

“啊,那么过一个钟头后再写也不迟,反正今天晚上又不送信。你听我说,我一直在期待能和你聊一会儿,今晚若是不下冰雹的话,那将是个很好的散步天气。请对我温柔些吧,我没有什么可怕的。”

“我并不是怕您。不过,还是不行,要是让别人看到我和男人散步——”

“不过,蓓儿贝蕾,这里谁也不认识你。再说又不是做什么坏事,跟谁也没有关系,你也不是学校里的学生。那么,别忘了,8点我在下边那个体育馆旁等你,就是家畜市场栅栏那里。或者更早呢?一切随你。”

“不,不,不能更早了。我想还是不行——不能去。不行,我不能去——”

他又露出了少年般的悲伤神情。

“要是你真的不想!”他伤心地说,“我原以为你在这里没有朋友,有时候会想家——我也会想的。所以我想我们聊聊天会好一点儿。我想多知道一些阿哈德豪森的事情,因为我曾经去过那里。当然,我不是强迫你,请你不要放在心上。”

“呀,不会放在心上的。不过,我还是不能去。”

“今晚有空吧?蓓儿贝蕾小姐,只是你提不起劲而已。不过,你一定会仔细想一想的。我得走了。今晚在体育馆旁等你。要是不来,我就自己一个人去散步,心里想着你的事情,想着你现在在给阿哈德豪森写信。那么,再见,请不要见怪。”

他点了一下头,不给她有说什么的时间就走了。她看着他在树丛后面消失,一脸茫然,不知所措。然后又拾起刚才的工作做了起来,接着她突然配合着工作——女主人外出了——用动听的声音唱起歌来了。

克努尔普听得一清二楚。他又坐在皮匠的桥上,把中午用餐时塞在口袋里的一小片面包拿出来,揉成几个小团,然后轻轻地扔到水里,一个一个的。接着他若有所思地看着面包团随波逐流,沉了下去,在漆黑的河底被安静而怪异的鱼儿一口吞下。

“是的,”用晚餐时皮匠说道,“又到了星期六晚上了。你不会知道认真工作一个星期之后,星期六是多快乐的。”

“不,我知道的。”克努尔普微笑了,皮匠妻子也一起微笑着,淘气地看着他的脸。

“今天晚上,”罗特福斯开朗地继续说下去,“今天晚上我们要满满地干上一大杯啤酒。你能立刻拿来吗?另外,明天天气要是好的话,3个人一起去兜风,怎么样?”

克努尔普用力拍了拍皮匠的肩膀。

“我只能说你这里真叫人感到快乐。另外,兜风也是叫人高兴的。不过,今晚我有事。有个朋友在这里,得去看看他才行。他在上边那家打铁铺工作,明天就要远行了——真是可惜。明天我要陪他一整天。如果不是他要走了,我是不会答应陪他的。”

“你不会半夜到处乱跑吧?病还没有全好呢!”

“咦,你说什么呢?也不能太娇惯自己的身体。我不会太晚回来的。钥匙放在哪里呢?让我回来就能进来。”

“真拿你没办法,克努尔普。那么,去吧。钥匙放在地下室的百叶窗下面。知道吧?”

“当然知道。那么,我走了。早点休息!再见。夫人,再见。”

他走了出来。走到下面大门口时,皮匠妻子急急忙忙追了过来。也不管克努尔普愿不愿意,就将拿来的雨伞一把塞给他。“自己的身体要好好保重才好,克努尔普先生,”她说道,“顺便告诉你放钥匙的地方。”

她在黑暗中抓住他的手,转过屋角,来到放下木百叶窗的小窗前停了下来。

“钥匙就放在这个百叶窗下,”她兴奋地喃喃说道,抚摸克努尔普的手,“只要把手伸进缝隙里就行了,就在窗台边。”

“我知道了,谢谢你。”克努尔普有些诧异,抽回了手。

“我留一杯啤酒等您回来喝,怎么样?”她又说了起来,身体轻轻地贴了过来。

“不,谢谢。我很少喝酒。再见,罗特福斯夫人。谢谢。”

“这么急吗?”她情意绵绵地说着,在他手腕上捏了一把。她的脸凑近他的鼻尖。他不想用暴力推开她,只得默默地轻抚她的头发。

“不过,我真的得走了。”他突然出声叫了起来,往后退了一步。

她半张着嘴对他微笑。在黑暗中可以看到她的牙齿晶莹雪亮。“那么,我等你回来。你这个叫人恨得牙痒的家伙。”她压低声音说道。

他把雨伞夹在腋下,从漆黑的小路奔逃而去,在下一个转角的地方,他吹起了口哨,以松弛胸口那可笑的气闷。他吹的是这样一首歌:

你以为我对你有意

我却绝无那个意思

每当在人群中出现

我就羞得无地自容

风温热地吹着,星星不时在乌黑的天空隐现。一群年轻人在酒馆中喧闹,等待星期天的来临。从孔雀馆新辟的九柱球场的窗户中,可以看到镇上的老板们,嘴里衔着雪茄,袖子卷到手腕上,手里拿着球在盘算着。